我的夜奔

几天前，我阅读贾樟柯《天注定》剧本的前言的时候，看到他写他的夜奔，我才想起了被纷乱的世事覆盖了的我的夜奔。当我读到他说“多年之后，我在北京南城‘湖广会馆’听昆曲《夜奔》，舞台上的林冲在风雪中穿山越岭，悲愤中婉转清唱：‘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一滴本该在高三时留下的眼泪，这时竟只挂于心头。林冲孤苦多于悲愤，这故事就是在讲一个人逃出去，活下来。而这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故事，我们都奔命于风雪的山道，在黑暗的掩护下落荒而逃 ”，对于我来说，本该在高三时迎风扬起的泪水，此时却也被风擦了干。

昨天去看了《三块广告牌》，全片下来，我没有大的情绪波动，只记得这部影片讲了对待仇恨和愤怒的种种态度。那些一知半解的事情，那些无比狭隘的心理，那些想要揉碎愤怒的时刻，我都觉得熟悉。片中，最蠢的一个角色讲了一句最智慧的话“Anger begets greater anger（愤怒只会招致更大的愤怒）”，对于这句话，我想了很多，却不知怎么说起。

今天，我又看了《李白》这部舞剧。第二幕李白遭遇流放的时候，背后的弦乐似泣如诉，我也只是揪心，我明白人生多的是不如意。而真正让我内心一震的是《将进酒》的部分，一听到满含悲愤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与尔同销万古愁”时候，那些失意和挫折，那些面对不公、黑暗和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的时刻，饰演李白的舞蹈演员用决绝的背影和飞扬的衣袖表达这些我们没能舞出来的绝望中的坚韧。之后恣意的农家舞蹈，虽然有着难得的洒脱和自由，不过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无奈罢了，都难掩失意带来的落寞——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落寞，李白与千千万万像他一样骄傲地面对生命的人才变得更加舒展、宽广。我说不出话来，唯有久久鼓掌和出奇的平静，寝室的喧嚣也不见了踪影。

高三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一切好像发生过，又好像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生活像条大河，好的坏的全都流过，无论如何，总归是要往前走的。但我也常常问自己，当初为何不顾一切地在那个春天的晚上飞驰。

在所有语文课本中我觉得最乏味的《〈论语〉选读》给了我答案。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