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伞下藏仙
《儿童文学》上看到的，是一篇网文，在一个原创文学论坛里面的。
情节有些俗套，可寥寥四千字就勾画出一幅江湖景象，简洁凝练，不可谓不妙。
一
域外浩土万里，共分四大势力。
西岭与中原武林连年征战，烽烟四起。东漠荒芜，人烟甚少，早已式微。余下南沼北海，各自为营。
北海极地，冰封万里，雪漫千疆。二十年前，铁臂万千秋统领此处，北海“雪峰门”之名，响彻神州，早已将这一片冰雪荒原化为四大势力之首。他控有奇石曰“幻彩追魄”，传深藏万魔殿之下。得之，而统北海。
南沼之境，向来神秘。奇虫异草，数之不尽。毒瘴之气，更是杀人无形。据传一神秘之人，未曾露面，却统南沼众兽蛮族。他大肆兴建沂南城，驯服野兽，研究瘴毒，几年下来，便也人尽皆知。据江湖小道传言，此人年纪至多双十，却有人称其三千白发似若老儿。口口相传中，皆熟了那个人尽皆知的名字——司徒问天。
二
眼下已是北海境内，雪扬三日未停，若按时间，天色早已至黑，可此时迷雾参空，苍茫一片。
北海天极净，便是夜里，如无大雪肆染，云裳也是瞧得。大地泛着莹莹寒光，落照下一人修长身影。
那人速度是极快行进，不多时便掠过空旷雪域，此刻已能见稀疏矗立的几棵雪松，天地又亮上些许，压了霜白的松针自目下一清二楚。
他穿了黑色斗篷，顶着风雪，低着头，任青丝四扬，蓄得一身雪片。他背后挂了长长物件，黑布包裹，看不甚清。
天穹明朗，他忽地停下脚步，微微抬头，脸庞出奇俊秀，远处山峰夹簇，扬雪飞花，俱映在清澈眼中。他一扯嘴角，微微淡笑，目光最远处，几抹灰黑墙砖坐落雾色尽头，辨也不清真假。
半晌，修长手指从斗篷下伸出，却握了一纸黄卷，轻轻抚平。黄卷密密麻麻文线纵横，看似一张地图。他扫了几眼，终停于右上角略大的字上：
北海冰宫！
他转头瞧去，后面暗陇忽传衣袂之音，一抹白色闪入雪后，再无踪影。
三
北海都城，常年百姓居地。此时雪大，却早成习惯，遂街上依旧川流不息，叫卖不绝。
不甚宽广的街道早扫出路来，街角挑灯，不亮，甚有一番味道。
那穿斗篷的青年独坐客栈窗边，背后物件也解下放在桌上，长发垂腰，端了杯酒，正望窗外出神。
掌柜约莫四十，站在帐台后，拨弄算盘，目光暗暗，定在打量这些形形色色的客人。老板娘搂了四五岁大的孩童，口中嘤嘤，说一曲歌谣：
“......东漠荒，西岭殇，留下势力两边扛。南林密，密如烟，兽王隐藏匿于间，任谁探首寻其上，面目不现神如仙......”
那青年不知何时别了头，只是在听那歌谣，片刻又被邻桌猜拳之音盖了。他便转头，再次望向窗外。
天地苍茫，风雪正大。
四
隔日。
雪未停。北海都城的人们见怪不怪，商旅或百姓，早不知几更天便出门务事。
客栈掌柜睡眼惺忪，却已站定帐台，那黑袍青年倚在楼梯上，神情淡漠，倒是与昨日无异。
“掌柜，”他径直走下，来到帐台前道，“打扰了，请问此刻雪峰门万先生何在？在下怎可见上一面？”
掌柜手中动作一滞，抬头便道：“客官是外来人？前些天万掌门闭关修炼，至今未出，您若无重要之事，则见不到他。”
“闭关？”那青年低声自语。
掌柜却是微微一笑，悠然道：“城外冰原上有种雪熊，万掌门需那雪熊体内冰晶，您若有兴趣，便随城里年轻人一道去瞧。”
那青年也是淡淡，右手伸出，按了一小锭银在帐台之上。
掌柜收了银子，目光锁向窗外，雪连迷网，飞花漱玉。
所谓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便是北海冰宫。
五
城外一里，早已荒凉。大地纯白，也似毫无渲染了。踏上印子，便瞬间被覆，再无痕迹。
那青年男子仍旧背了长长物件，发丝衣摆飘忽不定，整个人暴露在天地交接处。他俊颜微白，挑了眉四下张望，冰原上毫无声息，哪来的寻冰晶之人？
他又踏了几步，正欲蹲下仔细查探，忽然，丈外的雪层却猛地暴了，往上一拱，竟露出巨大兽掌破空而至。
积雪飞起一丈，扑头盖脸，危险的却是这兽掌。
那青年低笑，后退一步，手边早已泛起光芒，堪堪与那兽掌隔空一阻。怪物吼声震天，却是倒飞而回。
雪势渐小了，那怪物身体渐显，细看下是只怪熊，皮毛洁白，不似凡物。
那青年毫不留情，一步踏去，手上光芒更甚，掌风激得雪片又一次飞扬漫天，把个一人一熊裹了结实。金光在飞雪中闪了闪，渐渐消失，半晌，那青年便从雪圈走了出来，留下了怪熊一动不动地身体横在地面上。
也不知它为何没有反抗一番，便是吼声也未听见。
那青年头都不回，正欲抬脚继续向前，却又不知从哪传来一个女子声音道：“你倒是厉害，竟未被雪熊伤到。”
话间，从旁的一棵雪松上面细细碎碎掉下了些莹白，一个人影轻轻从枝杈间跳了下来，落在那青年半丈外。
那女子一袭白衫，明眸皓齿，肤色更欺霜赛雪，只是发丝肩头满是残雪，略显落寞。
她转身，往后走了几步，移到雪熊跟前，足尖轻抬，触了触那毫无知觉的巨大身躯，便又转回，冷冷道：“谁准你杀我的猎物了？不过你运气极坏，没有捡到便宜，这只雪熊尚未结出冰晶。”
那青年也止住脚步，饶有兴趣地道：“我不知它是何物，遭它偷袭，便下手诛了，不知乃是小姐所有？”
那女子轻哼，又走上前来，忽地用葱葱玉指勾了一圈那青年的发丝，歪头似笑非笑道：“公子搞错了，天地万物，皆属自然，便是一只熊，又怎会是我一人所有？但我偏偏就要自己取了冰晶不叫你们得手。你看冰原上空无一人，便都是被我遣走了。只是你手快些，赶在了我前面杀它。”
不待那青年说话，她便又巧笑：“我是未在北海见过你。”
却只是听了雪花簌簌，破碎飘零地曳了半空，当真个春扬飞絮，秋咤残花。
那青年声音才淡淡而到：“小姐自是未见，在下初来咋到而已。”
他又道：“我叫，岳影天。”
六
域志奇谈上有言：北海极地，盛产凶猛奇兽，唯雪熊最甚。此兽据北海冰原，体内晶石乃疗伤修炼圣药。但因数量极少，行踪多为神出鬼没，遂奉为珍品。
七
万魔殿修饰奢豪，是雪峰门门主万千秋理务之地。金瓦朱墙，雕龙刻风。掩了一块块雪白是特意的绣衬。
岳影天两人未受护卫阻拦便进了这殿中，落角一处拂了块透明薄纱，里面隐隐是个打坐人影，便是万千秋。他先开口，却道：“紫浮，可取了冰晶回来？”
语气甚是亲切，却并不像是一个迟暮老者。
万紫浮原是与他认识？
两人在冰原守候雪熊七日，朝夕相对，直至最后敌意全无，甚是投机。都也不曾听她说过，便就只认为是个武功高绝的普通女子了。
万紫浮似笑非笑，道：“是我旁的岳公子技高一筹，帮爹爹取来了冰晶。”
岳影天愣了愣。任她玉手微微向上一握，拉了一拉自己修长，却不知为何隐隐有些热气的手指，眼角忽地一收缩，轻笑道：“今日见万掌门，果然名不虚传......”话未说完，门扉竟又“吱咯”推开，一人夹着风雪走进来，看也不看两人，径直到了薄纱后冲着万千秋低语几句，想来身份不低。
片刻，那人便出来欲离去，只是走到大殿边缘微微扫了一眼岳影天，目光悠悠，竟带了几分嘲笑。
岳影天心中震了震，却想不起来这熟悉面庞究竟在哪所见。
又有仆人从万紫浮手中接了冰晶送去，半晌，万千秋道：“万某在此谢过岳少侠，只是今日不便待客，待明日万某当亲自拜谢，”说罢，喉中忽地重重咳了几声，又道，“且让小女紫浮带岳少侠观赏外面美景一番罢。”
万紫浮侧首冲岳影天微笑，便又拉住他的手，硬是扯他一起出去了。
两人渡到万魔殿外衔山之处的吊桥上。天澈蓝，雪停了几个时辰，云层附着天边，虽无阳光灿烂，却也是极为少见的好天气。
万紫浮这才放开岳影天的手，嬉笑道：“怎样？没有想到我的身份吧？”
岳影天扶着吊桥栏边，亦笑道：“是。这便让岳某不敢高攀了。”
她便又过来，微微正色：“你便如我爹爹一般称紫浮或浮儿就好，你我相识七日便如此投缘了，无须这样见外。”
见岳影天点头，万紫浮便收住笑靥，目光渐远。远处水天一色，群山色淡，若隐若现间，如神仙之地那般遥远。
“我自小死了娘，爹爹待我极好，可我真想爹爹不是雪峰之主，而是普通人家一般，与我好好过活......”万紫浮怔道。
“你爹爹，”岳影天缓缓道，“可惜他是雪峰门主......”
万紫浮点点头，抚着吊桥上斑点的岁月痕迹，扫了雪粉至桥下洛水，忽道：“我告诉你，其实他们垂涎的‘幻彩追魄石’并不在万魔殿下，而是另有所藏。你若有兴趣，我便带你去看。”
岳影天蹙眉，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山脚边踏雪而奔，发丝肆意流散着，出奇光顺。
八
两人气吁喘喘，半晌至了逶迤山脚之下，长长一行的印子，终不知是从哪延伸过来的了。
待到喘过气来，万紫浮嘴角含笑道：“我与你所说的一切，你可都信我？”
岳影天微微一愣，伸手替她去拂散乱的发梢，口中淡淡应道：“我为何不信你？”
“你当真信我？”
“当真信你。”
掌风突如其来，岳影天登时措手不及。右手本已伸向背后——欲拔剑！却生生止住，与万紫浮相对了一掌。
他一皱眉，正要开口，万紫浮却抬首速往天空看了一眼，招式更为迅疾地攻来。岳影天只守不攻，口中道：“你为何要杀我？”
万紫浮落得空处，淡淡道：“万魔殿中，如我未拉住你，你定会出手夺‘追魄石’！你可承认？”
两人再不说话，牵引出的气机更为紧密凌厉，互相牵扯，只是岳影天无心恋战，处处留情，方打了平手。
此刻，天边发暗，似乎又兜了什么，隐隐要爆发一般。
岳影天亦感觉到，神色一变，万紫浮再次看天，嘴角一动，轻声说了句话，便一掌拍向他的右肩，岳影天顿时被掌风拂开，他护住心脉，仍倒飞了将近四五丈距离。再运气，竟轻轻松松，似没受伤。
天色已是极暗了，他抬头看看天，无数巨大若雹的物件凝聚在了云边，泛起黑芒，说时迟那时快，便就砸了下来。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贯穿天地的话语，就那样悄悄响起，女子温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我对不起你。你如此信我，我怎可叫你失望了？”
“再见，司徒问天。”
九
天边惊雷轰然炸响，大地微微颤动。好似冰雹的东西愈加密集，向着这一片砸来，第一块落地便在万紫浮四周溅起漫天雪尘，接二连三，轰隆之声不绝，那个瘦弱的女子身影早已不见，四周只有轰然之音，响彻天地。
雪峰门三大禁制之一“冰雪化千峰”，一旦发动起来，威力逆天撼地，令无数想要觊觎“幻彩追魄石”的人们胆寒。但其缺点便是因威力过大，必须选择山脚等地施发方不祸及无辜。且，一旦开启，万挽不回。
混沌之中，金色剑光通天彻地，斩出千丈戾气，劈碎了那虚空轰鸣，终究螺旋而上，被天地之力束缚......
过了许久，轰声停止，白茫早成废墟。翻出黑黧的土地，烟尘滚滚，狼藉一片。
雪花又飘落了下来，丝丝拂在脸颊上，出奇温柔。
它越来越大，呼啸着撕扯，将近打了旋。很快便又在那片狼籍的废墟上掩了一层，岳影天手指抖了抖，向前踏去，却并没有想象中破土而出的女子。
雪片撩着他，发丝翻飞，卷了寸寸洁白。渐渐地，整个变成了白色。
雪更大......
十
南沼领主司徒问天佩剑名曰“追风逐日”，配合其剑诀威力无比，但终因消耗过大，动辄损耗经脉，瞬间令其发白如雪。平日强力压下，必也会状若活物，忽泛青辉，而异于常人。遂绝不擅用。
我不知道，是你一直跟在我的背后。你舍命救我，何必来演这样一场戏，却搭上自己。你本不必如此，可又为何改变主意将我推开，独自承受？
若还有机会，我定不会叫你因了我一句话，了却此生。若还有机会，我定再来找你，哪怕你不会留情，我亦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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