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

据说，天上有多少颗星，地球上就有多少人。生命诞生，新星出现。生命消失，旧星陨落。是这样吗？据说天地两隔的亲人，在风平浪静、繁星满天的夜晚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气息，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也能读懂你我的思念，是这样吗，父亲？

是这样吗，父亲？

今夜繁星满天，今夜海面平和，今夜距你离开整整三千六百五十天。今夜无眠，父亲！

从茫茫草原到历历平川，从沟壑纵横到椰风阵阵，火车行驶了三十几个小时，我终于在日暮时分到达日思夜想的南海岸，父亲！

我从遥远的内陆城市而来，风尘仆仆。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是你离开的第十年，我来践行一个结果，我笃信传说的真实，父亲！

我没有入住酒店，没有联系同学，没有搭建帐篷。头顶是深邃的夜空，身边是幽静的海洋，脚下是凉润的礁石。这里是最接近星星的地方，父亲！

十年前的今天，你整理行囊说要出门远行。摸着我刚刚长出毛茬的头发，你说这次离开也许十年八年，也许是，永远。你说天体物理学家的责任和义务，不仅仅是在实验室，也不仅仅是论文和数据。探索未知的宇宙，寻找神秘的星系，考察外天空，现在的技术可以一试了。飞行器只能搭载一名宇航员和一名科学家，你说你研究天体力学这么多年，你说你观测天体运行这么多次，你说你经过这么多回体能测试，今次出行你义不容辞。你的眼里没有离别在即的不舍，没有父子永别的悲恸，没有再也不见的哀伤，你很平静，那语气仿佛告诉我，你要去上班了，晚上回来带我去吃火锅，当然，前提是火锅店没有打烊。你像往常一样与我挥手道别，但是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安然回来。你说走了，就是真的走了，父亲！

那一年你三十五岁，而我正上小学五年级。母亲说闪亮的星星里有一颗一定是你，你在天上看着我们，祝愿我们平安。从那以后，我开始害怕阴天下雨，我怕漫天的乌云把你吞没，我怕瓢泼的大雨把你冲走，我更怕刺眼的闪电把你融化。好在雨过天晴后，又是星光漫天。但是那一颗是你呢，父亲？

离开那天是你的生日，蛋糕没切，蜡烛没吹，心愿也没有来得及许一个。你走后我帮你切了十年蛋糕，吹了十年的蜡烛，许了十年的心愿。每年的愿望许三个：一愿外太空空气清新、物产丰富，没有战争和杀戮，考察结束，你依然可以乘着光速归来；再愿天上人间时间同频，他日归来你和母亲一个白发苍苍一个满脸皱纹；三愿人类没有好奇心，让夫妻常携手，父子不分离。我是地球人，我不希望外星人来打扰我们的平静。相信如果外太空有生物，他们也不希望被未知物种入侵。你能理解吗，我的研究天体力学的父亲！

今夜银河浩瀚，今夜星光灿烂，今夜我独坐海边，又是一夜无眠！夜色渐淡，星光渐隐，晨光渐现，我仿佛听到一声来自天外的熟悉的呼唤。

是你吗，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