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溺水的时候,一根稻草的作用有多大呢?在特定的情况下,那根稻草会变成孙悟空的金箍棒,横扫一切妖魔鬼怪。
那天,正当郑嘉丽如同溺水的人呼救SOS的时候,一个男人就像孙悟空拿着金箍棒出现了。他迎面骑车过来,还没等抢劫者反应过来,他已撂下自行车,飞脚向摩托车手踢去。时间刚刚好,早一秒不行,晚一秒也不行,那人刚好踢中了抢劫者的腰部,抢劫者应声倒地,摩托车按照惯性又往前冲了几米后才倒在了路边。
摩托车停下了,郑嘉丽还在地上趴着,仿佛死了般疼。身上很多部位出了血,稍微一动,就疼痛难忍。但她知道,她得救了,她不会轻易死了。
费劲地抬起头,坐起身,她看到一个高高的男人正和摩托车手厮打。郑嘉丽唯恐再被抢劫,就一瘸一拐地慢慢地往回走了。疼依然是疼,但比疼更恐怖的就是没有安全感。暂时获救后的郑嘉丽没有感到丝毫安全,她要快点儿逃离,快点儿回到安全的地方。
几个月后,伤基本上没有了。然而心灵的创伤需要一辈子来治疗。经过被抢劫这件事后,她变得如同惊弓之鸟。当脸部的伤稍微好些后,她要离开这里的念头又更强烈了。
可是,茫茫人海,到哪里才能找到那么一所理想的伊甸园呢。
据说关内很好!
地理林老师就打过一个形象的比喻,说关内就像一所学校成立的实验班。学校为了提高成绩、树立学校形象,就让一部分特别的学生作为实验的对象,选派优秀的老师,给予特殊的政策,这个班级就成为了全国的标杆班级了。东深市就是实验班。为了使实验顺利开展,所以严格把关,不会让任何人随便出入。当然关内既然是试验区,环境就比较好!治安好,自然环境治理得也好。
林老师描绘的关内景象,就像一幅画让郑嘉丽向往不已。郑嘉丽早就有了寻找美好画卷的想法,现在,在遭受了如此抢劫之后,她想离开的心就更强烈了,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进关!
进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进关需要通行证。就像德国二战后把柏林一分为二。要想从一方到另外一方去,必须拿到过关的证件,否则就会有麻烦。现在要进东深市的关内,也必须有相关的边防证,没有这个证件,照样会有麻烦的。
边防证,很可惜,郑嘉丽没有。没有这个通行证,要想过关谈何容易!可是,生活中没有迈不过的坎儿,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要想过去,还是有办法的,那就是人见人爱、鬼见鬼喜的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为了进关,今天郑嘉丽豁出去了。她找到蛇头,爽快地掏出了自己的积蓄。她要用钱买一条通往光明的康庄大道。
蛇头是个精瘦的南方人,他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咬着舌头费劲儿地向郑嘉丽解释着。
“你们交了钱,我会给你们一个证,这个证会让你们进关的,没问题啦。关口负责检查的是我自己人,不要怕的啦。一会儿你们分散站在进关的队伍里,不要惹别人,你也会和别人一样轻松过关的。”
和她一样想进关的有七八个人,这几个人形形色色,男男女女,年龄不一,不过看模样,都还年轻。大家把蛇头围拢在中间,伸长耳朵辨析着蛇头的南方普通话。
这里是北头关。此时想要进关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很长,可是行走得特别慢,因为对每一个进关的人都要认真检查,这个会用掉大量的时间。队伍以外的地方三三两两的散着不少人,是观望还是监督?不得而知。
正当蛇头唾沫乱飞,叮嘱进关的人注意事项的时候,几个男青年围拢了过来,他们不是找蛇头掏钱进关的。郑嘉丽看这几个人的状态不对,猛地心就缩紧了,本能地护住了包包。可是,这几个人对包不感兴趣,他们把郑嘉丽和蛇头他们围了起来。
“你们在这里站着是想进关吗?”一人询问。
“有证件吗?”一个严厉声音问道。
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忘记了刚才蛇头的叮嘱,有一个小伙子脱口而出,“我们没证件,就想进关。”蛇头怨恨的眼神看了看那个说话的年轻人。
“没有证件,随我们走一趟吧!”围着他们的又一个年轻人说道。
蛇头一看情况不好,拔腿就要跑,只见其中一个年轻人,飞起一脚,就把蛇头踹在地上。武功高手啊!大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几个就是传说中的便衣警察。他们埋伏在在关卡的附近,随时监听和观察,发现那些没有证件的人。
当然,对那些蛇头,他们要坚决打击。这蛇头也是新手,还不懂瞭望,更没有打通各个关节,就想着这样来钱容易,岂不知,他已经触犯了法律,把自己也给整到拘留所去了。这些买证的人触犯了法规,也要按照规定到收容所。
这辈子头一回儿被别人当做犯人似的押送。郑嘉丽内心的惶恐不安可见一斑,一直都是被人尊敬的老师,突然要成为阶下囚,这落差太大,郑嘉丽的脚发软,头发虚,满头满脸的汗。
那几个便衣警察让他们几个排成一排,态度很不友好。这一行人,在便衣的带领下,在大太阳下走了不短的路,来到一辆写着“收容”的车跟前。中途有两个男青年想逃跑,被站在队伍后边,押解他们的便衣一把抓住,然后脚就上去了……
他们上了收容车。收容车上没有窗,只安装着铁栏杆的小窗户。就这一点光明,每个人都想占据。因为没戴任何刑拘,几个男青年都占据了好位置,而郑嘉丽被挤到了角落。
收容车开动了,走了不长的路后,他们便以“待关”的名义被收容了。
“你叫什么名字!”一名满脸横肉的““你叫什么名字!”一名满脸横肉的50岁左右的警察在登记进来的人的信息。郑嘉丽胆怯的看着他,只见这胖警察恶狠狠的眼神发着绿光,如同吃人的狼。郑嘉丽小声回答着,胖警察不耐烦了,出口便骂道,“他妈的,大声点儿,你他妈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郑嘉丽被骂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胖警察越加不耐烦,一只胖脚脱掉鞋子,放在了桌子上,脚臭味还伴随着其它的臭味直冲郑嘉丽鼻孔,郑嘉丽干呕了几声,终究没有吐出来。
骂骂咧咧的胖警察登记完郑嘉丽的相关资料后,骂着让郑嘉丽离开:“滚你妈的蛋!快滚开!”声音粗野、凶蛮。这骂声让郑嘉丽要崩溃了,她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鄙视过,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侮辱过,而在这里,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做人的尊严。
过了很多年后,郑嘉丽也不会忘记这个让人屈辱至极的场面。她不知道那个胖警察经历过什么,不过,那种不把进来的人当人看的侮辱实在让人难以承受。难道他因家庭琐事和老婆吵架而把怨气发泄给别人?难道因为升迁无门,而把怒气发泄给别人?抑或是有了心理疾病,因病而发作!郑嘉丽好几次噩梦中还被他那凶蛮的眼神,和那满脸的横肉,还有粗野的骂声吓醒。
郑嘉丽因为没有边防证被收容了。当时,想偷偷进关的人很多,因为没有边防证被收容的人也很多,政府一时无法收纳那么多的人,就临时在关口附近租了一处闲置的厂房,把男、女先关在一处,隔天再往市区里的收容站分送。
办过手续后,一个穿着制服的人领着郑嘉丽往一座仓库样的建筑物里走,走进去,就是一段很长的走廊。那段走廊很黑,墙上模模糊糊的影子如同鬼魅;很静,只能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在回响。郑嘉丽的心脏咚咚地跳着,仿佛要被吓得跳出来。走廊两边有一个个安装着铁栏杆的小小的窗口,很静,好像有很多的鬼正从那窗口后无声无息的偷窥,走在这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头的走廊上,郑嘉丽的头昏沉沉的,脚下轻飘飘的,仿佛就要倒下。
郑嘉丽随着警察走到一间房,咣当,大铁门被打开,“你进去吧!”警察冷冷地说完,便又咣当一声锁好门走了出去。房间里已经有不少人,昏暗的灯光照在一个个灰暗的人脸上,郑嘉丽恍惚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地狱。
有的女人披散着头发,站在一个角落里,边哭便不停的咒骂着“我操她妈,姑奶奶犯什么法了,把姑奶奶抓到这。”
“就知道嚎,别他妈的嚎了,闭嘴!”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人在那女人旁边骂道。
一个小伙子蹲在地上肩膀耸动着,是瞌睡还是哭着呢,不得而知。一眼看过去,更多的人用木呆呆的眼睛看着郑嘉丽,就像一群木偶在看戏,面无表情。
看进来新人,一个声音浑厚身板壮实的男人喊道:“刚来的,犯了什么事!”郑嘉丽一进房间就战战兢兢的,听到有人问话,更加的惊恐!络腮胡子赶忙对郑嘉丽说:“这是刚哥!”这个男人长一张大方脸,红脸膛,看起来不像很凶的样子。郑嘉丽想,难道这阿刚就是传说中的号子老大?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遭遇。她简直要吓坏了。
郑嘉丽知道是问她,她赶忙站好,颤抖着声音回答,没有边防证。“又是一个没有边防证的!”散发的女人哭得眼睛红肿,肿着眼泡;蹲坐着的小伙子听到郑嘉丽的声音也抬起了头,原来他也是没有边防证被抓的。刚哥没再问什么,告诉郑嘉丽,这个房间里关的大多都是因为没有边防证,有的进来只比郑嘉丽早一会儿。这样一说,郑嘉丽一直绷紧的心里有些放下来了。她过去看电影、看书,总会有这样的情节,号子里的老大会想方设法的折磨刚进来的新人,新人如果不听使唤,就会挨打,有时候会打到伤及性命的程度。可是,看今天的情形,老大刚哥没有发威,比自己预想的好多了。
大家也都沉默了,蹲着的,坐在地上的,站着的,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郑嘉丽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脑子里的想法翻江倒海般的涌来。收容,然后被遣返。本想让自己的生活环境更好些,结果却更糟,这是造化弄人,还是她郑嘉丽时运不济!她呆呆地想着,这样的日子该怎么熬。
天应该黑了。房间里的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的蜷缩着身子呼呼大睡,有的还老僧入定般闭眼坐着。郑嘉丽斜靠在墙边坐着,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做了个梦,梦中竟然见到王大可结婚了,可是结婚的对象不是她。到底是谁呢?郑嘉丽拼命地想看清楚红盖头下的面孔,刚刚掀开了一条缝,就要看清楚的时候,梦醒了……
远处又传来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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