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梦里看到一个姑娘坐在青纱帐里,不远处的木窗上镶嵌着一轮圆月,月光在屋里铺了三丈远,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仰起了脸,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知道她正笑着。
就着脚边的月光,那个女人想起了那年秋天。
那年秋天也是这样的青纱帐,也是这样的夜晚,她望着月亮一夜未眠,待到天光微熹就起身随人从贫瘠的远山出发,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地的到了这里——另一座远山。
像一只愚蠢的蛙,费尽了全身力气也只是从一口枯井跳进了另一口枯井,徒给岁月添了点笑话。
十五岁在望不到家的另一处山坳里,她被逼迫着嫁给了一个傻子。
封闭的大山里处处都是黄色的土地,热辣的风,挣不脱、逃不过,活像一场虚幻的梦。四处皆空却找不到出去的路。
那个总是傻笑着流口水的傻子很讨厌,总是围着她打转也让人恶心厌烦,因他,她挨了多少骂,遭了多少打,受了多少罪。
反抗的路很短只有半年,半年前她还看得见门口那株绿色的小树,半年后小树也绿得麻木,她慢慢接受了傻子的好意,想想,挨骂遭打时有人拦在身前,饥时有人送饭,寒时有人送暖,还配要求什么呢?
这么一想,这个虚幻的梦就再也醒不了了。
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他会痴痴傻傻地驱赶欺负她的孩子,在骂骂咧咧的婆婆面前,他会嚎啕哭着求妈别欺负他的媳妇,这傻子仿佛那一面就赖上了她,让那棵麻木的树失去了最后的绿色。
在一贫如洗的家里,她学着每天和傻子手牵手迎接晨光,晚上一起从有月亮的地里回家,纵然每天有做不完的活,可她却一直笑着。
那年她二十一了,二十一在炊烟中开始新的生活,饭菜简单,人生也很简单,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有晴空万里,有残霞似血,也有一傻子很是顺眼。
那一年春天过得很慢,夏天很长。
那一年她终于决定生几个小傻子,人嘛,不过就是这样,反抗到最后能改变的只有她自己。
世界那么大,土地那么空旷,岁月一眼望不到前后都已与她无关,她终于在梦里找到了家。
可惜,夏天呐,再怎么长都会走完,她一步一步地迎来了秋天,傻子却留在了夏天。
秋天你呀实在是太匆忙,她还没来得及生个傻儿子,一瞬间就回到了十五年前,秋天刚过半她就又站到了村前任人挑选。
被傻相公的娘捆绑住的她木着脸望天,傻子,又有人欺负我,不管你能不能看见,都别难过,命该我如此。
只有你是我命里的意外。
在村里被几经辗转,她为好几人生了儿育了女,却无一儿女是爱痴笑的傻子。
是她负了那个爱笑的臭傻子,如果前两年不骗那个傻子,或许夏去秋来他还在,或许现在一回头,大小傻子就站在灶前对她露着憨憨的笑脸。
或许他娘捆她的时候她会挣会扎,会反抗,但是现在她没有资格挣扎,不配反抗。
真正的傻子不是你,是我,是我让自己从虚幻的梦里醒来,又进入了新一轮的怪诞。
你看,今天木窗上镶的月亮,月光都漫了出来,流了一地。
她不喜欢月亮,不暖。也不喜欢秋天,无他。
青纱帐里她抬头痴痴地望着窗外,这么多年她忍受了所有的苦难,昨夜她梦到他说“够了”所以今天晚上她特意坐在床前等天亮。
等第一缕阳光像傻子的笑脸一样出现,她就彻底跳出井口。
人生五十年,只有一人问过她冷暖,后来那人走了,今天她要笑给那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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