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首八
荣华殿中李承毅坐在王位之上，怒不可遏的将身前茶杯扔了出去。大殿之中跪着从冷宫绑来的李华裳，茶杯在李华裳手边炸开，杯盏的碎片划伤了女子娇嫩的肌肤，李华裳也不觉得疼。
她抬头望了望坐在不远处的了缘，还有永福寺住持智海，以及自己那个废物兄长李华昭。了缘手上默默捻着佛珠，眼睛望着地板。
“混账东西，我李家皇室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李承毅气的满脸充血，双手紧颤。
“连这种不知廉耻的事你都做得出来，你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你敢亵渎了缘法师，你可知了缘法师对李家意味着什么，对整个琉璃国又意味着什么？你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李承毅又激烈的说道。
李华裳自始至终都埋头不语，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这个逆子快向了缘法师道歉。”李承毅指着李华裳吼道，吼过之后上气不接下气，身边的张公公立刻为李承毅顺气。
了缘立刻抬起眼来看向李承毅，本想站起身来，却被智海在后面将他按下了。了缘也知道这次智海很生气，对李华裳自然也不会三言两语就能放过。了缘回头看向智海，智海眼神阴黯，双唇紧抿的看着他，智海虽什么都没说，但了缘知道这个情他是求不了了。
“还愣着干什么？要我叫人教你。”
“我不道歉。”李华裳低头坚决的说，“父王尽管处置儿臣吧！”
“你......你，女子不知廉耻处幽闭刑。”李承毅说道。李华裳害怕的身体一震，然后深呼了一口气，并不求饶。
了缘听后手上捻珠的动作一顿，只见李华昭连滚带爬的跑出来跪下来，急忙求情道:“父王这万万不可啊，这对华裳太残忍了。”
“你滚开，朕还没处置你呢，你少在这给朕添堵。”
“父王，妹妹还是要出使西戎和亲的呀，这若是没了传宗接代的能力，对妹妹来说太过残忍了。”李华昭这次倒是不怂，极力劝阻李承毅。
“父王想怎么做便是，反正在你眼中任何人的生命都如蝼蚁一般，随意处置。只有这个了缘无论怎样都是好的。”李华裳冷笑道。
了缘的手一抖险些没拿住佛珠。李华昭跪着退到李华裳的身边，劝道:“华裳，你少说两句吧。现在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你快向父王和法师道歉。”
“凭什么?我偏不道！还有你，少在这猫哭耗子，如果不是因为你没用，琉璃国丢了城池为什么让我牺牲，你怎么不起兵把城池抢回来啊！”李华裳抬头看着李华昭迸出无限的恨意，李华昭被李华裳的眼神吓到，可还是念及兄妹之情，向李承毅求情:“父王，妹妹还小，她什么都不懂，还请父王法师放过华裳吧。”
“来人，把长公主处以幽闭之刑。”
“慢着。”了缘再也忍不住的站了出来，智海还来不及阻止。
“法师。”李承毅看着了缘十分内疚。
“陛下，算了吧。此事也有了缘的错，而且公主年纪尚小，不可以用这么严重的刑罚。我不追究了，陛下，算了吧。”了缘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语无伦次的，可见他被李华裳的疯狂刺激的不清，但出于慈悲和善良，他不想看到李华裳落到那种田地，一个女人若没了生育能力，她又怎么会幸福呢。
李华裳听着了缘的话，双手紧握，不知是该爱还是该恨，她爱错了人，可她又有什么理由去恨这个一直对她温柔和宽容的和尚呢。
“此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若不处置我皇室威严荡然无存。法师，这该如何是好?”李承毅为难的说道。
说到底李承毅要维护的不过是皇室的颜面，尽管知晓此事的人甚少，可是人言可畏。李承毅不得不做点什么。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若是非要处罚，就罚她在佛祖面前忏悔死过，抄经百遍吧。”了缘双手紧捏着手中的佛珠，对李承毅说道，然后双手合十鞠躬行礼后，独自离去了。
了缘出了荣华殿，就看见墨千音一副唯唯诺诺十分入戏的等着了缘出来。墨千音立刻望过去，了缘站在门口看着她，墨千音对他微微一笑，了缘莫名的安心下来，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墨千音弯腰颔首双手握着拂尘亦步亦趋的跟在了缘身后。
等离得荣华殿远了，墨千音才直起身子走在了缘身侧。了缘叹了口气，“世事无常，最近的事情一件紧接着一件来，还真是让人无从招架。还是我的修行不够，总是被这些事所牵动情绪。”
“我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某一个普通人，就算面对无常，也是要有一个过程的。”墨千音低声说道。
“这次多谢你了，真是抱歉让你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唐突了你。”
“何须与我客气。”墨千音笑道。
“只是为何你要将此事揭露出去?”
“那女子思想偏激，若是放任自流，她可能做出一番骇人听闻的事情来，该管教管教才是。”墨千音想到一个女人能疯狂至此，与妖魔无异。
“还是音音想得周到。”
“嗯。”墨千音笑着点点头，然后说道:“呆和尚，你可还记得应允我的事情?”
“什么事？”
“你说要送我回家的。”
了缘的脚步一顿，双手捏紧了佛珠，他犹豫的看向墨千音，他答应的自然是没有忘记，可是他一直认为他们本是不同道，一直如此纠缠下去，到底是福是祸。
“你莫不是忘了？”“我没有。”
“那你是反悔了?”“我......”
“你为什么反悔?”墨千音不明就里的追问道。
“音音......了缘是出家人，不该被俗事所牵绊。”
“朋友的事也不行吗？”墨千音看着了缘，了缘低了头沉默起来。
“那我用第三个条件行不行？”
了缘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墨千音，最后无可奈何的叹气，笑道:“好吧。”
“哟，瞧瞧这才子佳人是谁呀！”梅千秋带着贴身侍卫长信，一个随性坐在城墙上，一个站在墙上，分外惹眼。
墨千音看着梅千秋问道:“你这么闲吗？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我是来听了缘法师的法会的。”梅千秋斜了墨千音一眼，跳进来，走到了缘面前说道。
了缘看着梅千秋笑道:“多谢。”
“我发现小千穿着这身衣服倒是比我合适呢。”梅千秋看着墨千音的装扮，围着墨千音转了一圈，十分满意的说。
墨千音看着梅千秋目光深沉，并没有与他如往日一样打闹。
远处，匆匆跑来一个小和尚，身上背着包袱。到了近处，了缘才认出那小和尚是慧远。
“了缘师兄。”慧远跑到了缘面前，气喘吁吁，喘了好几口，才端端正正的行佛礼。
“怎么这般着急，慧远师弟?”了缘疑惑的看着慧远。
“了缘师兄可安好?昨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我都来不及去看你。今日，圣上下旨求佛论会到此结束了。派了很多侍卫送众僧回去，我是特地向你辞行的。”慧远说道。
“师弟，归途迢迢，一路平安。”了缘笑着说。
“了缘师兄，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尽我所能。”
“我可以写信给你吗？”“当然可以。”
“太好了。”慧远开心的笑道。
“慧远，慧远，快点。”远处，慧远的同伴远远的催促慧远。
“去吧。”了缘拍拍慧远的肩膀，慈爱的说。慧远这才离开了。
了缘没想到这次的求佛论会竟有始无终，不免有些感叹。
“哎呀，看来我没这佛缘，来的如此阴差阳错。”梅千秋十分遗憾的说道。
“这次怕是要让梅施主失望了。”了缘抱歉的看着梅千秋说道。
“罢了，罢了。希望有机会吧。”梅千秋扬扬手道，“小千，我们也走吧。”
墨千音思考了片刻，然后转身看向了缘，说道:“我在京都的云来客栈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了缘看着墨千音点点头。
墨千音这才和梅千秋一起越墙而走，梅千秋好奇的问道:“小千，你这是要和这和尚私奔?那我二哥怎么办？”
“你想什么呢?”墨千音哭笑不得。
“只是小千你对那和尚太过特别，让我不乱想都难。”梅千秋突然停住脚步半假半真的笑着说道。
“所以你就要杀他是吗？”墨千音也笑着反问道，手上的千音扇变成了剑指向了梅千秋的喉咙。
梅千秋看着墨千音并无意外，他紧盯着墨千音的眼睛，他知道墨千音的很多情绪，比如这一刻，墨千音的剑真的敢刺穿他。
“他果然够特别。”梅千秋看着墨千音低笑出声，“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们第一次遇见了缘鬼打墙那次，我就怀疑你了。那是你并未收敛妖气，可那些妖就像没发现你一般，肆无忌惮的在皇城杀了缘。我当时想，这些妖定是与了缘无冤无仇，可他们为什么要杀了缘呢？”墨千音冷静说道。
“呵，你就这么信了缘，万一是了缘得罪了他们呢？”梅千秋反问道。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了缘，所以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我与了缘认识两月有余，若是我为人时，他是个道貌岸然的和尚可以骗我。但是他对一个小小的动物都充满了爱心和慈悲。面对那些凶悍的杀手，都可以与他们共处一处避雨过夜。这样的人心地自然坦荡。”墨千音有理有据的说道。
“好，你这么说。那我再问你，我与了缘只有几面之缘，为什么要杀他，还要拐这么大弯?”梅千秋严肃的问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再怀疑你时，是沧漓的临走的那句话，他让你做好该做的事?突然之间，一切都说得通了。沧漓的手段你我都是知道的，你都看得出我喜欢了缘，他自然更看得出。了缘对他产生威胁，他心生杀意，若是他亲自出手。我们的婚事永远不可能了。所以他自然找一个可靠的，可信的人来做这件事。那么你和长信就再适合不过了。”
“这样依旧说不通，这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梅千秋依旧冷静的说道。
“没错，这些的确是我的猜测。我还为怀疑你们而愧疚很久。但是，你们没想到的是，你们找的妖，却有坏事的，那两个花妖看中了了缘，想与了缘双修。被我们擒获，说出的话，证实了就是你们。”墨千音冷声说道。
梅千秋低声笑起来，看着墨千音赞叹道:“小千真是聪明。但你算漏一点，我虽答应沧漓杀了了缘，但是却并非我意。”
“那有如何，这件事你还是做了。”墨千音依旧拿着剑指着梅千秋。
梅千秋伸手将墨千音的剑轻轻按下，墨千音也顺势放下剑。梅千秋向前两步，靠近墨千音低下头来，两人的脸只有一拳之隔。梅千秋笑道，“那该我问你了。我梅千秋对你墨千音如何？”
墨千音愣了一下，回想着一千年来，诚实的说:“自然是极好的。”
“是啊，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对你的好，不比沧漓少。那么我看得出你喜欢了缘，我是何反应?”梅千秋难得十分正经，墨千音竟有些不自在，向后退了一步。
“你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
“那么我既然不管不问，我又怎么会愿意杀了缘呢？那花妖如何说的?我将群妖逼到一处，这人间的鬼妖岂止是那几只。那么我再问你，那些妖的能力如何？”
“半斤八两，都不是大气候。”墨千音如实回答。
“这些不是气候的东西，对付了缘，了缘能否应对?”梅千秋又问道。
“了缘是慈悲之人，他的修为到现在没有几人知根知底，但是这些妖最多是伤了他，却杀不了他。”
“那么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那些妖，了缘可以降服，可是了缘却不出手。了缘若是不死，沧漓对我定是没完没了。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被我发现，我去找沧漓算账。”
“那么你之前说的那些能成为认定我是指使者的证据，就是我留给你线索。”梅千秋看着墨千音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
墨千音恍然大悟，震惊的看着梅千秋，如此富有心机，对墨千音来说还真是陌生。
“好了，你该对我道歉了，你刚刚是拿剑指着我的，可是伤了我的心了。”梅千秋又变成了不正经的样子，一脸勾引歌姬舫女子的伎俩，张开手臂对着墨千音，撒娇道:“小千，要抱抱。”
“滚。”墨千音受不了的，抬脚踹在梅千秋的腿上。梅千秋一阵哀嚎，跟着墨千音。
突然墨千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梅千秋笑着说:“谢谢你，小梅。对不起，我刚刚......”
“这是典型的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呀，既然你对我感情这么复杂，不如亲我一口表示感激吧。”梅千秋惊讶了一下，有些时候习惯还真是可怕，他习惯了墨千音的欲所欲求，墨千音这么郑重倒是让他浑身不舒服。
“真是受不了。”墨千音翻了白眼，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发现梅千秋没有跟上来，又忍不住得回头喊道，“快走啊，去给我娘买些她喜欢点心，我要回空幽谷。”
“来了。”梅千秋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跟上。
了缘到了晚上才回到永福寺，他和云恩从后门回到禅院的，送走了云恩。了缘去见了了空。了空坐在床上，了缘坐在柴房里仅有的一把椅子上。
“阿弥陀佛。弟子苦行归来，就立刻去参加求佛论会，今日归来才有机会拜见师父。”了缘低声说道。
了空看着了缘手里的佛珠，赞道:“这佛珠倒是个灵物，从何得来?”
“一位挚友所赠。”了缘对了空从来无所隐瞒。
了空愣了一下，问道:“看了，了缘你这次的苦行定是收获满满。”
“是的，弟子见到了情，见到执念，见证了死亡，还有缘之法。也发现了佛与道的不同之处。”了缘说道。
“且听你娓娓道来。”了空来了兴致。
了缘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了了空，除了那个月下荒唐的一吻。“师父，在弟子看来，女人没有智海住持说的那么可怕。而且情虽苦，亦有美好之处。世上需要渡化的人太多，弟子的修行想要帮助那些挣扎在苦中的人是远远不够的。”
了空沉默了很久，才问:“那个女子叫墨千音?以你所言，那女子对你太过特别，而你对她却也过于放任了。了缘，你如何想?”
了缘愣了一下，看着了空说道:“师父，我遇到了那么多的人，为何你只单单问起她来?”
“这还要问你?你纵容她睡在你腿上，你容她与你一起苦行。你容她巧言善辩，你容她亲近你?了缘，是否那个雨夜你救了她她却将你放进了心里，你亦是如此?”
“师父，了缘并无此意。她的性情的确吸引我，但也只在修行之上。一个女子都有渡人之心，而我们作为空门之人，口口声声说渡人疾苦，却只顾自己修行，摆脱自己的苦。她的勇敢值得我学习。而且我们经历了生死，不过是生死之交，至于情爱，了缘不识情爱，不懂情爱，又怎会去爱?”了缘说道。
了空沉默了半晌，看着了缘说道:“你还要履行你的承诺吧。”
“是的，如此我就欠她最后一个承诺。我知道，她是女子，不只是师父住持，就连佛祖也不愿让我与她多做纠缠的。师父要相信了缘，了缘无论何时都知自己该做什么。”了缘站起身来，说道。
“我会帮你说服智海的。”了空叹了口气说道。
“多谢，师父。”了缘竖掌行礼，先退下来。
了空看着了缘离去的方向，说道:“情从来都不是懂了看透了才会爱的。爱都是悄无声息，无源无头而来的呀。”
这时，智海走了进来，不知在外面听了多少。
“师兄。”智海向了空行礼。
“你听了多少？”了空看着智海没有好脸色。
“那女子我是见过的。”智海没有回答了空的问题，反而提起了墨千音。
“那女子一身正气，她一直徘徊在了缘身边，迟迟不肯放手。女子狡黠诡辩，了缘心思单纯，迟早会被偷了心。”智海说道。
“了缘经历的一切，都是佛祖设下的劫。了缘真的像众人所期盼的那样吗？他虽有异能，但对他的修行却无半点好处。他过目不忘，致使他总是阅遍天下的经书，他也不会懂经文之中引人开悟的大道。他能查人记忆，那些都不是他所经历，他不会懂得为何那些人要那么做，为和何笑，为何悲，为何爱，为何会恨！你们在培养的只是一个按着你们意愿行走的傀儡，而不是一个僧。他有今日的修行，若不是那些经书供他随意引用，反之他不过是个愚人。”了空看着智海说道，好似了空天生就是与了真智海师徒作对的。
“我知道有些事师兄不愿听。但是我还是要说，他能塑得金身，就说明他有佛缘。那女子就不该是了缘的牵绊，就算是神女也不行。”智海说道。
“智海，你还是关注好自己的修行吧。能不能放过了缘?”
“智海一生之愿就是看着了缘能够成佛，我修行的如何并不重要，就算我圆寂之后轮入地狱，继续受着世世因果轮回之苦。”一个知错犯错的人该如何劝得?
“执念如此，心魔亦是。”
“甘堕轮回，心魔何惧！”智海语气一直这么不缓不急。
了空深吸一口气，不愿看他，“这次放他去吧。了缘心中没有那女子，他心一如明镜，佛祖长留。”
“那第四个愿望呢？还要放他?你可知这来来回回，男女之间情愫暗生，亦是如此。”智海问道。
“若是那样，便是天意罢了。该来的总会来，智海。”了空看着智海说道，“放他去吧。”
智海看着了空没有回答，默默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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