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匪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办公椅上的中年警察敲着桌子问。一身警服显得有些不和搭，肚子那硬生生地撑起来了。阳光折进来，照得他肩上的徽章一闪一闪的。

最近小城出了一个棘手的案子。

大银行之一——民生银行最近发生了一起抢劫案。彼时银行中只有保安和一位柜员。犯案者只有一人，按理说这种一人作案去抢劫银行的，根本就是飞蛾扑火。可坏就坏在抢劫者身上带有手榴弹。于是银行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趁劫匪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打了个报警电话。李局长立刻派了精锐警力过去，路上却塞车了。赶到的时候，劫匪已经带走了两万元人民币了。

李局长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成立专门的破案小组，全面封锁银行被抢劫的消息，并秘密展开侦查。可这些天过去了，一点劫匪的消息都没有。

这不，李局长发飙了。

“继续给我查，一个星期之内，必须抓到劫匪。”李局长哼了一声后，便拿起公文包想要离开了。

站在边边上的小赵警官开口了，“李局长，像这样继续秘密调查的话可能不太行。当时劫匪穿黑衣蒙着面，银行的监控被毁坏了，调查附近的街道也毫无收获，劫匪应该是故意寻找监控死角。我觉得我们可以调查一下附近群众有没有发现可疑……”。

话未说完，李局长便一个眼神瞪了过去，旁边的吴警官连忙开口说道：“向群众调查的话可能会使抢劫案走漏风声，到时候可能会引起社会恐慌。我们继续暗中仔细查找，应该可以找到线索的。”

李局长听言，像是极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用胳膊夹着公文包，挺着肚子径直离开了。

小赵警官满脸疑惑地看向吴警官，“吴警官，向群众调查不是可以更快地找到线索吗？还可以让群众时时留心观察，发现嫌疑犯立即报警。只要不对外说劫匪持有手榴弹，应该不会造成社会恐慌。”

吴警官叹了口气，“小赵啊，这万一跟群众调查后案子还是没破呢。你啊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一个星期后，小城沸腾了，源于汇众银行。

一黑衣蒙面男子进入银行中，手持手榴弹威胁工作人员取出五万人民币，否则便同归于尽。银行中的群众紧急逃离现场，工作人员均不敢轻举妄动，以防激怒歹徒。无奈之下只能取出一万人民币交予他。

劫匪还是同样的迅速，带着钱便跑了，剩下现场的人松了一口气，却也仍然害怕他“再次光临”。警察在几分钟后赶到了，依旧没有抓到劫匪。

李局长气的额头青筋暴起，“简直胆大包天，给我全面封锁消息。”可惜，此时正值人流高峰期，这一消息早在一两分钟前，经人口相传，闹得沸沸扬扬了。

不久，闻风的记者便赶来了。一个个的摄像头麦克风对着李局长。

“李局长，我城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抢劫案，您可否为我们说一下详情”。

“李局长，劫匪手中真的持有手榴弹吗？”

“李局长，传闻您破案如神，这起案件在短时间内是否可以勘破呢？难度又是如何？”

李局长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极为可亲的笑容，脸上的肉堆在了一起。“谢谢各媒体对本案件的关注，我也会积极回应民众之关注。这起案件是个人作案，但银行监控等均已被毁坏，勘破虽有难度，但我相信一定能找出线索，将抢劫犯绳之以法。”

瞬间掌声四起，李局长登上了头条——“警察局神探李局长，万众期待再破迷案”。

警察局办公室内。李局长正大声训斥着下属。

“你们这班人是干什么吃的，连封锁个消息都干不好是吗？信不信本局剥了你们这身警服。”

小赵警官偷偷地擦了脸上一两滴飞沫，“李局长，实在是因为……”

“闭嘴！办事不力还要找理由吗？”

小赵警官似乎想争什么，却被吴警官拉住了，“李局长，现在只能全力查案了啊”。

李局长嗯了一声，“限你们一个星期时间，一个星期后把劫匪带来见我。小赵警官，你在我的办公室里面加张床。吴警官，你去发一下悬赏令。能提供有效线索者，奖励五十万元。”

两天后。

有个小孩踏进了警察局的大门，说有线索给李局长。可是李局长早已提前下班回家了。小孩子的话通过小赵警官，在第二天的时候便转述到李局长那里。

第三天，警察局精锐警力出动，全副武装，在暗中将民生银行包围，直至蒙面黑衣男子再一次出现了。李局长迅速下达指示，“继续暗中观察。再联系各大媒体，说我们即将抓到银行的手榴弹劫匪。”这一次，那劫匪却不像以往，几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与此同时，各大媒体赶到了。

李局长带着一干警察冲进银行，众多枪口对着那黑衣蒙面男子。当看到男子手中的东西是时，李局长额头不由得冒了许多汗，腿也微微抖着。男子突然抬起手，将头套摘了下来。这时候，人们才看见他的真容。五官俊俏脸上却有几片不相称的伤疤，看着不过二十来岁，可头发杂乱却透着几分沧桑感。李局长已不知何时跑到了人群的最后面了。

这时，一个小孩却在警察疏忽时闯了进来，跑到了那劫匪旁边。就在众人将心吊到嗓子眼时，那小孩抱住了黑衣男子，“王叔叔，我帮你把警察叔叔请来了，可以吃牛油果了吗？”

黑衣男子笑了一下，便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小孩，“给，去外面玩吧。”小孩一蹦一跳地带着那“手榴弹”出去了。

剩下众人呆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此案就这么了结了。李局长照例登上了头条——“神探李局长再破迷案，手榴弹竟是牛油果”“尽职尽责人民公仆——办公室添床”。

二

我和小赵警官是大学同学。后来，他当了警官，我当了一位媒体记者。以上这些，是我从他那里了解到的。他说，那天小男孩眼睛大大亮亮的，没有被社会的浊气污染，小男孩说，“悬赏令上的王叔叔想请你们后天去银行玩”。

接着我听说他辞职了。具体原因我不太清楚。他也只是摇摇头，不愿意过多透漏。

我见到了那个小男孩，在桥头下。他坐在一张破旧的席子上。

——“你在干嘛呀小朋友？”

——“我在等王叔叔。”

夕阳落下来，照得河面金波粼粼的，煞是好看。

——“阿姨你知道他在哪吗？那天我看到很多很多的警察，他们有点凶。”

——“王叔叔说他要在里面玩，这些天就陪不了你了，让你好好学习。”我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点，不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小男孩点了点头，神色有点恍惚，我不知他听没听进去，信不信我的话。

后来，再见到那个手持牛油果抢劫银行的男子时，我明白了一切。

三

这是我将那男子的话转化出来的语言。

他曾是一个不良少年，抽烟喝酒，打架斗殴。被班主任、校长包括警察训话都如家常便饭。世界在叛逆的少年眼里，充满了勾心斗角和虚伪。直到有次，他抢劫了一个宝马车司机。那时他刚满十八周岁，未成年人保护法也护不了他了。就在车主报案后，他在监狱待了六年。

六年光阴过去后，曾经的锐气已经被磨灭了。

当走出监狱大门时，他看到了他双鬓斑白，微驼着背的父母。那一刻，他哭了。

他想重新开始他的人生，告别过去的浑浑噩噩。比如，找个平常的工作，挣微薄的工资，孝敬年迈的父母。他也想过，收养几只流浪猫或者流浪狗，好好爱护它们。

可是，和现实比起来，梦想就像阳光下的泡泡，美丽却易碎。

一场大火烧了他的家，他的父母亦丧生了。

即使在奔溃的边缘，生活仍要继续，却是在继续折磨他。

大火在他脸上留下了狰狞的疤痕，甚至有胆小的孩子见到他便会被吓哭。因为这容颜和前科，没有人敢雇用他。

他留落在异乡的街头了。所有人经过他都唯恐避之不及，直到小男孩的出现。

我想，大概就是一个黄昏街头，他坐在他桥头的席子上。街上行人步履匆匆，或是对他露出嫌恶的表情。肉嘟嘟的小男孩拿着两支棒棒糖走了过来。

——“你饿了吗，给你糖”。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小城边有颗牛油果树，他们有时会一起去摘果子。

再后来，小男孩的家遭受了变故，急需很多钱。这是小男孩带他回家的时候，他不小心听到的。于是，他做回了老本行。本以为两万已经够了，可惜不止，所以有了第二次。

那一天，他知道了他价值五十万。

——“牛油果好吃吗？”

——“好吃。”

——“那明天叔叔继续请你吃，不过你要帮叔叔请警察局的李局长去民生银行玩。”

——“好，叔叔有新朋友了，真好。”

四

监狱内。

——“你后悔了吗？”

我面前的男子低头不语，过了半晌，缓缓地说了一句，“不要让孩子知道，更不能让他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