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本夫的小说有着自己的味道。
淳朴憨厚的乡下人在原始的乡间生活,岁月静好,鸟语花香。瓜棚和豆地里潜伏着的准备偷瓜的孩子们才是热闹的来源,葫芦也伏在豆地里,豌豆调皮地趴在后面看,虽然他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
月亮下邻近的二喜家和其他几个村庄的年青人一样举办着婚礼,老人们说这样好的日子,二喜和那个小闺女以后一定很幸福。
曾经拜了把子的老艺人们住在竹林里,养着十四口的百灵,那只十四口的百灵最后学成了十五口,一直啼到死去,终成绝唱。
村子尽头有清澈的小溪,城里来的住在山洞里的女人,每天都去溪里泡一会儿,村长老乔看见过好几次。有一只老龟每隔十年就会顺着小溪来到村里的竹林,呆几天然后离去。老人们习惯了这种到来,谈事情说到时间的时候总是回忆着:那是老龟走后的第三年……
村里也下雪,下雪的夜晚,青年人们在黄河边叫:好大雪啊!其实是想说这雪好看,洁白晶莹,像最最漂亮的姑娘一样,让他们觉得热血沸腾。他们是想作诗的,只是他们不会。
可是终有一个时候,村庄里的年轻人开始走上不同于上一辈人的路。开始想要逃出与乡间的朴实美好所链锁在一起的宿命。村庄觉醒,村庄也开始消失……
豌豆和葫芦就要远走他乡,临走前豌豆搂着自己的丈夫的脖子亲了一下,结婚以来的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她就要去到上海,苏州,无锡。而不是邻近的村子。
二喜送走媒人,走前他告诉新房里的小闺女:哥哥明天送你回去。狗子的号角声在夜间,在月光下凄厉悲伤。二喜和媒人走向荒野,腰间带着从厨房拿的刀……
老艺人的百灵死后,老艺人相继去世。所有的绝唱,人的,或是百灵的,成了真正的绝唱。
小溪边的城里女人走了,老乔赶走的。村里的年轻人都走了,只剩下破败的,随时可能倒塌的老屋。城里女人写在报纸上的文章里说,她到一个原始的美妙的地方生活了两个月。她在文章里感谢老乔。她叫麦子。老乔便每天睡前呻吟着:麦子麦子……
那只老龟十几年前就不来了。老人们不抱怨,不说话。只想念,想念老龟和出了村子不再回来的年轻人。村子寂寞了。可是它也不抱怨,不说话。
有一天,可能乡下的一切就要消失。老屋,在村口拄拐张望的老人,月亮下的荒唐婚礼,再唱不出调调的老艺人和他的把兄弟……
赵本夫也不说话。就像村庄一样。但他写了一本乡下的故事。故事里的人朴实善良,却守不住村庄。傻根在王丽和王薄的保护下应该是带着他的五万块钱回到了他的村子。可是相信天下无贼的人太少。愿意保持淳朴天真的人太少。愿意帮助傻根的人太少。愿意守护村庄的人也太少。
或许有一天,我们望见了城市水泥地下的青石板,却再也记不得这里曾有过一段作为乡下的美好时光。记不得城市的根基里埋着村庄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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