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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

作者: 郭享玖 | 来源:发表于2019-08-28 20:35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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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关于父母子女关系,素材放了很久,但一直没写。一周前,部门的实习生来广州玩,约了见面,她用家乡话接了几通电话,刹那脸色不好。我们询问,她强忍着说家人生病。“我怕来不及孝顺”、“我在想我要怎么快速赚到很多钱”,她眼圈泛红,我们怎么安慰都感到无力。于是,写这篇文章,试图鼓励,也共同做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的功课。


    天长地久?

    十几天前经历一次夜谈,大家回忆各自小时候印象深刻的事情,总会不免提及父母,不乏温情,也有恨意。

    “我可能要一个月才会习惯”,在度过奶奶冗长而又繁复的丧礼后,三叔说了这句话。那个时候,每个人都一脸疲倦,沉默无言。“从今以后,我们就没有妈妈了”,二十多年前,奶奶的三个儿子没有了父亲,如今,母亲也没有了。

    夜谈最后,我分享了这个故事,我看到有人红了眼圈。是啊,身为子女的我们,太容易忘记父母也是孩子,发生在我们和他们身上的故事,也类似的发生在他们和他们父母身上

    六月份参加的那次写作工作坊,主题是生命的故事,自然绕不开父母。我常年不与父母住在一起,平时觉得没什么,一旦要写父母,却发现我对他们一点儿都不了解:不清楚他们的过去,片段进入他们的现在,从未和他们谈过未来

    我的父亲没有了父母,而夜谈也让我意识到,我从未问过我的母亲,在她还未出嫁就没有了父亲,她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的,而她的父亲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是写作工作坊提到的书,书中,龙应台不止一次提到,她在美君不记得她的最后时光里,才终于意识到美君不仅仅是她的母亲,美君更是美君她自己。意识到了,却来不及了,只能把每个当下当成天长地久。

    我每年回家次数有限,间隔又拉的长,最近几年,更是一次比一次明显地看到父母在变老,心中总有一股无以名状的焦躁,混杂着害怕。

    重复的梦

    是一场哭着惊醒的梦。

    梦中,父母手拉手,向我挥手告别后转身离开,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不知怎么,我想追上他们,但梦中的我彷佛被钉在地上,怎么使劲都动不了,视线中的父母越来越小,我朝他们呼喊等等我,但他们彷佛听不见,我心中焦急万分,梦中的我哭出声来,泪水糊满了脸,迷住了眼,抬手胡乱抹去,更加使劲去追,更加使劲去喊,然而身体动不了,父母听不见,“哇”的一声,双眼一睁,从梦中醒来,一摸脸,一手咸湿。

    第一次做这个梦,十三四岁,惊醒时是凌晨三四点,月光洒进窗子,伴着间或的虫鸣,一片白晃晃。父母和弟弟安睡在隔了一个客厅的卧室,我双手抱膝,靠着床头,呆呆看着月光退出窗子,脸上的泪干了,我又迷糊睡着了。

    我不失眠,做梦很少。数量不多的梦里,意外的,父母出现的次数很多。但每一个有关父母的梦,都是相似的场景:我们或一起去游乐场,或一起去吃好吃的,是每个人都开怀大笑的共处时光,每次,我们都要告别,而我总是舍不得,但总是追不上,总要哭,哭到醒,湿了脸。

    其实,十三四岁第一次被惊醒,我就明了梦中的隐喻:父母子女一场,结局是追不上的分别。后来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梦境,彷佛是一种提前的练习,去化解无法逃离总要经历的悲哀。

    银手镯

    我母亲手腕上有一只跟我一个样式的银手镯,我的花纹是花朵,她的花纹是“福”字,生为她的女儿,这是我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

    那是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钱虽赚的不多,但也想像早我入社会的堂哥堂姐表哥表姐们那样,过年过节给父母买礼物,展示自己是大人。我早想给母亲买银镯子,但不熟悉城里店铺,就约了大学一个跟我同寝同乡的朋友,请她帮我推荐并作参考。银店款式多,价格参差,我预算有限,但也想着在范围内买最好的,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等我拿着店员包装好的袋子出门时,街灯已亮。

    回到家,迫不及待把袋子递给母亲,讲了一句“送你的,我也有一只一样的”,看她把盒子从袋子中掏出,然后打开盒子,从盒子中拿出银镯子,然后两只手端着银镯子仔细观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旋进手腕,抬着手腕看了一会,又拿过我的手,看我手上那一只,整个过程,她嘴角都不自觉上扬。

    这个银手镯她同我一样,戴上后就几乎没有摘下来过。也有两三次,我看到她摘下来过。一次是我父亲给她买了金手镯,她戴了几天,又默不作声换回了银手镯。问她原因,她说金手镯软,干活时总担心弄坏,束手束脚,没戴着银手镯放得开。另一次是弟弟结婚,她不仅把金手镯带上了,也把父亲买的金项链也带上了,客人都对她说,戴金好看,以后多戴别摘下来,婚礼一过,再看她手腕,还是那只银手镯。

    小时候,养两个孩子的重担压在母亲身上,她的所有精力都在赚钱养家,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打扮自己,从小到大,我看到的母亲都是朴素的,除了她手指上的银戒指,不曾记得她拥有过什么首饰,而那只银戒指,也常年被她锁在陪嫁的一只红色木梳妆盒里。

    我左手带着的银手镯,常年累月,逐渐成了身体的一个部分。但时不时,银手镯还是会咯着我,每次我伸手去调整镯子位置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我母亲的手腕上也有一只跟我一个样式的镯子。当年的我,送母亲镯子,只是想证明一个不听他们话回老家当老师的女儿,是能够自力更生,即使工作的内容是从未出现在他们经验中。母亲和父亲一样,希望我呆在他们身边,而我却离他们越来越远,时不时咯手的镯子,却在很多时刻,让我觉得离母亲很近。

    天长地久!

    在六月的写作工作坊中,有一个命题训练,写一件与父母有关的物品,我写了上面的《银手镯》。常年不与父母住在一起的不止我一个,千千万万个类似的青年人,日常而又频繁的迁徙,对于我们这一代的父母子女关系到底有什么影响呢?维系联结的,除了银手镯,还有什么呢?

    七月的那次夜谈,我们由自己开始,最后谈起了父母。一位小伙伴说她从未见过她的父亲哭泣,就去问她妈妈,她妈妈回复她:你的爸爸当然会哭,但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哭。另一个小伙伴说小时候跟别人比胆大,徒手坐在五楼没有防护的阳台上,被吓到气急的父亲关在房里狠狠打了一顿,摔了不少东西。还有一个小伙伴说,从小在父母的争吵和暴力中长大,一直被压抑在“乖孩子”的人设中,直到现在才开始为学着为自己活,因此极其羡慕那些恣意飞扬表达自我的人......

    我们的世界以新和年轻为风向,我们被生活推着向前追赶,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去想起和谈起逐渐衰老的父母。而一旦我们有机会慢下来、转过头,却发现父母怎么一夕之间变老那么多,变成自己会忍不住想要照顾,令人心疼的老小孩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月前,父亲突然宣布要一个人去湖南旅行四天,我竟然担心的要命,想着三月份去湖南的一个旅游大巴发生了恶性交通事故,又想着无良导游会逼着游客去乱买东西,直到父亲在微信群发了到家的信息,才放下心来。甚至,父亲自己捣鼓学会了用手机点外卖,我竟不是为他的紧跟潮流感到高兴,而是赶紧劝他不要再点外卖了,楼下没门禁,外卖小哥可以坐电梯直接送上来,万一外卖小哥生出不好的心,你们两个老人家打不过。更甚,我在认真考虑是否要在家里装一个监控,让我能随时了解他们的情况。

    我近来想,这个心态倒真把他们当成了“孩子”,就像,我小的时候,他们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怕我会受到伤害,而现在,我则担心他们被陌生的互联网和各种保健品欺骗,父母子女关系大抵如此吧。

    能有机会想起和讨论,意识到缺失,尽己可能去面对,无论好坏喜悲,总归是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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