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与长大之间的转换有时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
6月9日18:15分,高考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了,赵康整理了一下卷子,坐直了身子等着监考老师收卷。
平静,或者说心里有点空,没有想象的那种激动。
走出考场,父亲朝很远的地方走了过来:“考完了!”父亲的语言一如既往的简洁、吝啬。
“嗯,考完了。”有其父必有其子,赵康也一如父亲,一句话不会超过十个字。
赵康把被褥和所有的书本用力的塞进后备箱,书本太多不得不将车后座也摞的满满当当,哪怕是一摞无用的草稿纸赵康都整理的整整齐齐,好像扔掉一张,便扔掉了这一千多个日夜的经历和悲欢,就会令将来的回忆变的残缺。
半个多小时后,父亲终于将车子拐上了大道,赵康坐在副驾驶上透过后视镜望去,学校的建筑越来越模糊。
随之三年来的每一次放假开学的情景,像一张张幻灯片在赵康的脑海里高速闪现。
“热不热?累不累?”父亲将空调温度又调低了一些。“还行”赵康回答的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悲喜。
父亲一定是非常想知道考试的情况的,赵康能感觉到父亲的欲言又止,但此时父子俩却表现的出奇地一致:你不问,我便不说。
一个小时后回到家,妈妈早早地在门口等着:“回来了儿子,快洗手吃饭”,妈妈朝父亲使了个眼色,父亲则装作自然地扭了一下脑袋。
父母之间并不高明的哑谜动作赵康早已尽收眼底,父母在他面前表现的越来越卑微了。
父亲的脾气也越来越小了,也许从他刻意地表现出放下身段、装作糊涂的同他商量某件事情的那天起,父亲便把那种高高在上、脾气暴躁的做派硬生生地隐藏了起来。
吃过午饭,赵康慢慢地整理着带回来的书本,妈妈端着水果递到赵康面前:“这两天回趟老家看看奶奶吧,这几天奶奶打了好几个电话。”
“好的,我明天就去。”
“需要我帮忙吗?”妈妈小心翼翼地问道。
“妈,已经整理好了,这一摞留着当作纪念吧。”赵康指着右手边的一摞书本回道。
6月10号,赵康回到了奶奶家,赵康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平常放假时总会在极有限的时间里挤出两三个小时回农村看看奶奶,也可能是为了获得某种轻松和解脱。
在赵康的眼里奶奶是个乐观、开明的人,奶奶只关心他的衣食冷暖,从未过问过他的学习成绩。
每天晚饭后赵康便和奶奶在门口纳凉,奶奶望着堆在棚子角落里的学步车和各种覆满灰尘的玩具给赵康讲述他小时候的各种糗事,然而更多地还是讲述赵康父亲幼年的顽皮、成长的艰辛、与生俱来的弱点等等,这些在赵康父亲眼里十分丢面子的往事伴随着奶奶温和的语调娓娓道来。
在奶奶的讲述中赵康知道原来父亲小时候也会在学习上偷懒,也会经常惹得他的爸爸妈妈焦虑不安,也会因执拗于某件事而惹得爷爷暴跳如雷。
而那些尘封许久的往事好像久不冲洗的底片,虽然暗淡却十分清晰地、永久地存在于奶奶的脑海中。
每当此时,赵康的脸上便会露出久违的笑容,仿佛觉得父亲更普通了一些,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儿时。
有人说,年少的梦,像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赵康已经明白父亲的沉默寡言、暴躁易怒都是因为生活的艰辛将父亲儿时的梦无情地碾碎了。赵康已经知道,父亲在给予他生命的同时便一同将自己的梦想也传递给了自己。
赵康在农村老家呆了五天,16号回到城里。接下来的日子里赵康哪儿都没去,甚至连楼都没下去过,追了两部剧,看了几本没有时间看的小说。
转眼24号了,上午公布了河北省的录取分数线,抖音里已充斥着各种一蹦三尺的喜悦和激动,激昂的背景音乐击打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然后闪现出一个个高不可及的分数。
赵康尽量维持着最后的平静,吃过午饭又故作镇静的整理了一下书房。
推开窗子,前面楼里邻居正在阳台上晾衣服,一口气晾出来五六件小衣服。楼上的小孩子可能正在快乐地玩耍,踩得楼板咚咚作响,但赵康并没觉得讨厌。楼下花坛里的月季开的肆虐,只是炎热的天气烤的叶子像一张张随时会碎成粉末的薄纸。
空气里香味很复杂,但赵康能确定的是楼下邻居应该做的是炖鲅鱼。记得一位当老师的朋友说过:给一百个学生上课叫上课,给一百张椅子上课叫行为艺术。同理,闻到自己家的饭香叫活着,而闻到邻里家的菜香叫生活。
眼前偶尔有几只燕子掠过,湛蓝的天上有朵朵白云飘过......
赵康觉得眼前的一切是这么平常,却又这么地温暖。
晚上10点多,同学群里已经陆陆续续的蹦出某某同学考了多少分,几个亲戚也给妈妈打来电话询问考了多少分。
赵康望了望外面的夜空,一朵孤云带着淡淡的伤愁,掠过月亮。
“就算失败,也要知道自己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
赵康决绝地拿起手机,勇敢地输入考号,默默地注视着那朵顺时针迅速旋转着的小菊花……
河北赵无言
2023.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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