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法唯心
/第一次听到“举身微笑”这个词，并不是从济群法师那里，而是从我一个朋友高先生那里。那一年，我们一起去参加巴黎书展，书展之余就去卢浮宫参观艺术名作。我徘徊在《蒙娜丽莎》这幅名画面前，被她嘴角神秘的浅笑迷住，不知不觉就站了很久。这时工作人员就过来疏导人流，让我们已经看过的观众加快往前走，不要障碍后面涌来的人欣赏。我一边离开画像，一边还频频回头张望。高先生就说：“你很喜欢这幅画啊？”我说：“是呀。她笑得太美了，百看不厌，每一次看，都有不同的风韵。”高先生就耸耸肩。我问：“你不喜欢啊？”他就说：“这个微笑虽然很有名，但其实不算什么，下次，我带你去看更美的微笑。”
后来，有一年度假，我们一起去了缅甸的蒲甘。蒲甘是世界著名的佛教圣地，有着成千上万缅甸古代王朝建筑的辉煌佛塔、佛像和林立的寺院，连绵成片，气势壮观。我们先去了蒲甘王朝中期修建的阿南达寺，这也是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一座寺院了。
寺院的大殿上，有一尊顶天立地的释迦牟尼佛相，全身金光闪耀，高耸而立，所有进去的人都不能不仰头而望。我一进去，就被这尊佛像脸上的微笑深深地震撼了。我呆呆地看着那个微笑，不由自主地就心向往之。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类，有这样安详喜悦的表情。”我头脑里飞快地闪过我所认识的所有人，从父母亲眷到领导同事，到朋友闺蜜，到影视偶像，真的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脸上，看见过如此光辉的表情。高先生就说：“这个，怎么样？比蒙娜丽莎如何？”我说：“这个，太美了。”
显然，感觉到这个微笑有特殊的美的人，不止我一个。进门前还在骚动的游客人群，很快就在佛像前安静了下来，有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赞叹声。还有一些西方的背包客，仰望那个微笑之后，身不由己地跟着当地的佛教信众跪拜了下去，其中不乏朋克打扮的叛逆者，不乏胸前挂着十字架的游客。
高先生就对我说：“你看，这就是举身微笑。”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举身微笑”。果然是贴切的形容。佛像的微笑，绝不是用面部的几根肌肉在那里微笑，而是全身的每个细胞，都荡漾着微笑，那是无穷无尽的喜悦，自然中和的喜悦，亲切温和的喜悦。
高先生说：“你觉得这个和蒙娜丽莎的笑有什么不同？”
我说：“蒙娜丽莎的笑虽然很美，但那笑容中带着迷惘，带着淡淡的忧愁。而佛像的这个微笑，没有任何的负面情绪，它的背景，就是深度的寂静与安详。而且，蒙娜丽莎的微笑，没有这么强的慑服力。人们会爱蒙娜丽莎，会惊叹，会入迷，但却不会身不由己地拜倒礼敬。”
高先生就说：“那就是智慧洞明带来的力量。洞明一切，再也没有任何的迷惑，再也没有任何的烦恼。再也不需要索求和依赖任何东西。只有无限的悲悯，无限的给予。”
没错。蒙娜丽莎的微笑，代表着神秘。而佛陀的微笑，则代表着神圣。
身不由己地，我也跟着人群跪拜了下去，并且在心里至诚祈祷。
高先生就说：“你祈求什么呢？”
我说：“什么都不要，我就是想要也有这样的笑容，这样一模一样的笑容。”
高先生就说：“那你得先有他这样的心。相由心生。你没有佛的心，就不会有佛的这样的微笑。”
二）
从那以后，我每到一地旅行，都会去拜访一下当地的佛寺，静静地再次仰望着那神圣的微笑，体会露出这样微笑的背后的那个心。
后来有一次，又和高先生一起出差。我们去了四川一个寺院，拜谒了一尊千手千眼观音像。然后出来到当地的商业街去吃晚饭。我们进了一个有很多食肆的购物中心。食档都在顶楼，我们从楼下一路上去。我一路就东看西看，只是想买点纪念品，结果被很多五光十色的东西吸引，最后买了好几个纸袋的东西。
坐下来吃火锅的时候，我对高先生说：“为什么要雕塑成千手千眼呢？如果一个人真有一千只手，那该无法动弹了吧。”高先生一边烫娃娃菜，一边说：“你也有千手千眼啊，和观世音菩萨没有两样。”我奇怪道：“我？我哪里有？你在哪里看到？”他说：“就在楼下看到。你一路走上来，眼睛一直在东看西看，包包也看到，鞋子也看到，衣服也看到，围巾也看到，首饰也看到，只怕一千只眼都还不够你用的呢。然后，你这里也掏钱，那里也刷卡，这个也想拿，那个也想带。只怕一千只手都拿不了呢。”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怔住，但心里觉得他说得颇为有理。
他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千手千眼啊。只不过，观世音菩萨用得正，全部的眼睛都用来关注别人的困难和痛苦，全部的手都用来帮助别人解决困难，离开痛苦，而我们，用得歪，全部的眼睛都盯住自己想要占有的东西，全部都手都用来摄取一切，满足自己的欲望。”
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解释观世音菩萨。
就在那个瞬间，我忽然有点领悟了，或许我以前认为是神话或者迷信的东西，其实，是我理解错了，它有着深刻的教育意义。
（三）
从那一次之后，我对于观世音菩萨就有了不同的理解。后来，到了汶川地震以后，突然之间，我觉得自己见到了真正的观世音菩萨。
地震之后，全球各地，那么多温暖救援的手伸向了汶川的灾民，那么多的人在关注灾民的苦难，在想方设法地给予救助。这难道不就是“千手千眼”的显形吗？
我们全人类，不就可以说观世音菩萨本体吗？那一只只伸向灾区的手臂，投向灾民状况的眼睛，不就是和塑像上描绘的，一模一样吗？
我自己，也是观世音菩萨的眼睛和手臂啊。
所以，我们以前认为是神话，是传说，是迷信的东西，可能是因为我们慧眼未开，没有见到其真实义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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