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死在路上,云边藏着念想。有些人刻骨铭心,没几年会遗忘。有些人不论生死,都陪在身旁。相爱一起打算,重逢不必计算。那么多年了,人算不如天算。
满镇开着桔梗,蒲公英飞得比石榴树还高,一直飘进山脚的稻海。在大多数人心中,自己的故乡后来会成为一个点,如亘古不变的孤岛。
童年就像童话,这是他们在童话里第一次相遇。
那么热的夏天,少年的后背被女孩的悲伤烫出一个洞,一直贯穿到心脏,无数个季节的风穿越这条通道,有一只萤火虫在风里飞舞,忽明忽暗。
刘十三被欺负的最惨,却想保护凶巴巴的程霜。每当她笑的时候,就让他想起夏天灌木丛里的萤火虫,忽明忽暗,飞不远,也飞不久,日出前会变成一颗颗露珠,死在人们不会注视的叶子上。
因为有一天,他终于知道,程霜和萤火虫一样,现在是亮的,但说不定下一秒,就是暗的。
暮风掠过麦浪,远方山巅盖住落日,田边小道听得见蛙鸣。喝醉的小女孩分量不轻,刘十三用力蹬车,骑成了骆驼祥子。
所有植物的枝叶,在风中唰唰地响,它们春生秋死,永不停歇。
再习惯等待,等不来依旧难过。那种难过,书上说叫失望。直到长大后,他才明白,还有更大的难过,叫做绝望。
身为大学生之后的刘十三,趴在桌上睡了很多节课,梦里小镇落雨,开花,起风,挂霜,甚至扬起烤红薯的香气,每个墙角都能听到人们的说笑声。
宋亚轩直到失去爱情,刘十三也没发现,他一直描绘的未来,其实是过去。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会去向哪儿,包括他自己。他不是科幻作家,无法描绘汽车飞行的迷离都市;他不是生物学家,无法描绘人体器官可以替换的医疗环境;他不是经济学家,无法描绘投资风口急速更替的资本市场。
他一无所知,无法描绘所有人创造的未来世界里,如何创造一个家。
他孜孜不倦地承诺和分享,只是把扎根他每个细胞的小镇生涯,换了本日历,成为他反复的描绘。
比你强的人,要么对你怜悯,要么对你无视。
这座城市的夏夜,在刘十三路过四年的街道,有个烧烤摊如同小小的宫殿,明亮的光无处不在,老太和孙女惊奇地仰脸打量,眼睛里都是星星。
刘十三的感知从未如此敏锐,他听见风自林间来,像轻柔的手抚摸每一株植物,有点潮湿,因为风里盛着小溪潺潺流动的声音。然后这些像潮水般退去,早蝉的鸣叫一层层涌上来,仿佛将他包裹进刺痛皮肤的麻布袋子,又闷又暗。
七月的天色,哪怕黄昏都是清透的,脆蓝泛起火烧云,空气平滑地进入胸腔,呼吸带着天空的余味。小镇的街道狭长,十字岔路正中间有口井,偶尔来人打水,图一些凉爽。路过电影院,刘十三驻足了一会儿,七八级浅浅的石头台阶,一面斑驳的海报墙,贴着越剧团演出的布告。这一切唯独小镇有,它站在刘十三的童年,既不徜徉,也不漂流,包裹几代人的炊烟,走得比刘十三慢很多。
正如浩瀚宇宙,你望见璀璨星光,满心沉醉,其实它穿越无数光年,你望见之际,说不定这枚星辰毁灭已久。
马嘉祺山下的小镇好像被藏进了山里,盖着天,披着云,安静又温柔。是的,温柔。刘十三坐在竹椅上,睡着之前心想,程霜说的似乎有点道理,真的很温柔。
山这边是刘十三的童年,山那边是外婆的海。山风微微,像月光下晃动的海浪,温和而柔软,停留在时光的背后,变成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这是他曾日夜相见的山和海。
在遥远的城市,陌生的地方,有他未曾见过的山和海。
口口声声说,愿意为目标牺牲一切,其实呢,你究竟愿意付出多大代价?
等待而已,也叫努力?是在等别人离开,还是在等自己放弃?
王莺莺坐回院子,桃树枝叶茂密,风吹得哗啦啦响,仿佛从山林间带来了消息。她满足地闻了闻,似乎能闻到风中的气息,它翻山越岭,穿过岁月,有浪潮轻拍沙岸的味道。
树叶被风吹得轻晃,阳光破碎,蝉声隐匿,像远方的潮水。有朵盛开的云,缓缓滑过山顶,随风飘向天边。刘十三以后才会明白,有些告别,就是最后一面。
悲伤的沉默,时间会打破,让两条河流去向不同的地方。执拗的沉默,自己会打破,执拗代表他将摧毁堤岸,哪怕河流就此干枯。
不是每个人只愿意沉默,不是每个人只愿意等待,会有人怀抱炸药包,贴往高高厚厚的城墙,粉身碎骨。
贺峻霖他的眼泪好像在考场那天全部流光,悲伤干涸成黑夜的形状。他能走回无边无际的黑夜,高铁飞驰,大雪纷扬,高一脚低一脚,脚印渗透着过去的泪水,但他现在一滴都没有。
考场那天,悲伤到极点,夜凝固了,他拼死拼活,想抓住一缕光。
从此以后,卑微刻苦,但是不想哭。
树影之间,闪烁一块镜面。这边人声鼎沸,那边幽静安然。每棵树每缕风,抱着浅白色的月光,漫山遍野唱着小夜曲。山腰围出巨大的翡翠,水面明亮,一片一片,细细铺成纺锤体,像一支月光的沙漏。那墨墨的蓝,深夜也能看见山峰的影子,仿佛凝固了一年又一年。
夏夜的歌声,冬至的歌声,都从水面掠过,皱起一层波纹,像天空坠落的泪水,又归于天空。人们随口说的一些话,跌落墙角,风吹不走,阳光烧不掉,独自沉眠。
希望和悲伤,都是一缕光。
云边镇的夜路,他熟悉无比。暗蓝天空挂着的月亮,今夜如钩,他想起毛婷婷在婚礼上安安静静,笑得大方,但眼睛里没有喜悦,只有离别。
刘耀文云的边缘带上金黄色,天际缓缓变亮,朝日从云间拱出来,霞光无声蔓延,翻腾的云海似乎就在脚下。
山顶穿破云层,两人仿佛站在一座孤岛上,海浪涌动,雾气弥漫。岛上铺满白雪,一棵树上挂着熄灭的灯笼,云海之间孤立无援。
柳絮一飘,春天不容置疑地到来。不管什么乍暖还寒,柳絮就是飘了,飘遍云边镇。人们放下去岁的哀愁喜悦,告诉自己,新的一年真正开始。
她伸手比画,双臂张开,“因为你呀,是我生命中那么亮那么亮的一缕光。”
程霜离开的时候,春风穿过云边镇,花瓣纷飞,好像幸福真的存在似的。
球球仰脸看他,露出让他心酸的笑容:“要是跟他吵架,以后怎么办?你又不会一直在这里。”
刘十三懂了,从球球进福利院那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靠山,没有亲人,所以她必须懂事,小心地保护自己。
刘耀文年轻人机车飞驰,夜市小吃香喷喷,情侣吵架,女孩带着哭音大喊,男孩吼回去,片刻后男孩紧紧搂住女孩,哭声变成呜咽。嚼一嚼槟榔,咬一口莲雾,冰茶透心凉,棋盘脚真的夜里开花。刘十三想知道,在这样的城市结婚,生活,离开,那会是怎样的呢?
是不是像隔着山和海的一个梦?
生命是有光的。
在我熄灭以前,能够照亮你一点,就是我所有能做的了。
我爱你,你要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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