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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蚜应是桃花源

虫蚜应是桃花源

作者: 海月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19-02-03 13:48 被阅读486次

在我的印象中,虫蚜村离着西峡县城并不算太远。但是,下了省道后,车要一直往山里开,有一段儿水泥路,然后就是土路了,有时两旁的灌木和树丛会划拉到车身上——这儿的路的确太窄了。不过,交通的不便,反倒会使生态和风景被动地得以保护。因此,虫蚜村最大的特色,就是真山、真水、真自然,俗称原生态。那么,原生态好吗?我以为很好——对人的生存而言,洁净的水源、清新的空气和属于自己的一份安静才是至关重要的。在此基础上,谈其它才有意义。反之,人类因为自私和贪婪,向自身赖以生存的自然无节制地索取、乃至去破坏它,就必将受到造物主的惩罚。当然,有人会觉得这种说辞过于迂阔,毕竟在他们眼中,“发展才是硬道理”。说到发展,这里先用三段故事,说说虫蚜村的前世今生——

关于虫蚜村名字的来历,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听上几辈的人说,这里以前是满山参天大树,山上的野兽众多,每户人家不到天黑就关紧了院门,生怕野兽侵入,但虽如此,仍有不少幼童被野兽掠去。一日,忽然大风乍起,三只野鹰突至,叼起一个在田里玩耍的小孩,腾空而起。刚飞至山顶,人们只觉一阵狂风从身边刮过,一条圆桶似的大蛇从林中疾速掠过,冲上山顶,与三只恶鹰搏斗。三鹰不敌而逃,大蛇紧追至另一座山时,遇一山峰,穿峰而过,将三只恶鹰击落在地,然后,遁入林中,不见踪影,人们只感觉到有风不停地从耳边刮过。农人们趁此机会将幼童救回,却发现山峰被大蛇穿了一个洞。此后,山上野兽再也不来袭扰农家。为感谢大蛇的恩德,人们就把这里叫做虫蚜村。至今,当年被巨蛇穿身而过的大洞仍举目可见。这里的村民们几百年来从不捕蛇,而蛇也从不伤人,不少农人夜半醒来时,发现枕底、脚边经常会盘着一团蛇,人们也不伤它,只管自睡,天亮后蛇自然会离去。这些年,城里人吃蛇吃上了瘾,有人到这里来捕蛇,村里人坚决不允。渐渐地,方圆十几里外的蛇也纷纷游聚到此,以求保护。人蛇共居,和谐相处,成为一道少有的风景。

第二段故事,大概发生在五六十年前——村里没粮食,闹饥荒,眼看着人们个个面黄肌瘦,饿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刚开始时死的人,还有人挖个坑掩埋,后来死的人太多了,也就没人管了。人走着走着就歪倒栽进沟里,叫野狗叼走吃掉的也不少。有个传说至今令人惊悚,说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半夜醒来,听到院中公公正和丈夫争执着什么。公公说:“你媳妇是外姓人家,咱家人都快饿死了,你还拿几个馍去换人,真划不来,她已经和你同过房了,干脆把她杀死煮了,够熬上两个月的,也许能保咱们活下命来。”丈夫不肯,为此二人争执不休。之后,声音逐渐小了,她听到了霍霍磨刀的声响。新媳妇大惊,顾不得穿衣,从后窗跳出逃回娘家,向父母哭诉后,在惊恐中睡去。过了会儿,她在朦胧中醒来,听到母亲在对父亲说:“赶明儿人家来寻,闺女还得回去,早晚得让人家吃了,与其让人家吃掉,还不如咱们自己把她杀了,煮熟后把肉腌起来,够全家吃上年儿半载的……”听到这里,此女惊叫一声,狂奔出屋,跑进了深山老林,从此不见踪影。

第三段故事,来自海月先生2018于年10月3日的日记——虫蚜村地处深山,满目苍翠,溪流淙淙,空气清新,似天然氧吧。与溪水一路之隔,住着这位八十三岁的老者。他的身体孱弱,房屋破旧,穷得丁当做响。屋外的土墙上挂着《南阳市扶贫攻坚政策解读》,“伟大领袖”笑得含而不露,在向他的人民招手。看上去,老人的生活更像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现实写照。他有一个老婆和两个女儿——他说老婆是个哑巴,不知去地里干什么了;两个女儿都嫁到山外的镇上,听说有房有车,日子过得可以。上头说他住的房子是危房,要拨两万元扶贫款帮着修缮,但要求两个女儿每家再出一万,也就是要他们提供两万元配套资金。她们觉得不划算,此事就搁浅了。因此,老人继续住在随时有可能坍塌的房子里,过着比非洲兄弟还要贫穷的日子——政府要求跟老人的子女联合扶贫,不知道这种做法是否妥当?此外还有没有更好的变通措施?我觉得,倒是可以从各种外援中省出两万,让我们的父辈搬出危房,少些苦难——毕竟有些穷国比我们要富裕,也不差这两万。不过,有人把外援说成是撒币,还是太难听,也不公允。要知道,今上英明,高屋建翎,人家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常人是难以看得懂的。老者原本不是赤贫。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从土里刨食,攒下两万余元,装在塑料袋子里,外面用布包着,压在床沿底下。今年五月,有知情者扮作劫匪,趁着月高风黑,把老人的钱全都抢了去……派出所来了,说附近的监控没能照得住,这案子没法破。如此说来,摄像头还是装得不够多呀,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过是在吹牛逼而已——哈哈,这个所谓的新时代,不过是个笑话。其实,人心已经坏透了。

读者,你应该能够看出来,前两个故事都是引述别人的,而第三个故事,则是我的亲历——那天,我们沿着山道上行,忽闻泉水叮咚,十分悦耳,于是停车下来,看到路旁河沟里果然溪水淙淙,其清澈可见底,其曼妙如诗行,据说早些年这水中有过娃娃鱼,只是近年来才不见了踪影……与溪水一路之隔,便是那位老者的家。我估摸着,残破的土坯墙上面原本应是草房屋顶,如今已换成石棉瓦,算是时代带给它的进步吧。老者常年独居山中,妻子又是个哑巴,见到有陌生的访客,说话的意愿就特别强。我摆出上面派来的巡视组的架式,绕着破旧的房屋转了一圈,又到旁边的菜地看看,老人家一直追着我,喋喋不休地讲他凄惨的故事。隐约中,感觉陌生人的到来在他心目中燃起了某种希望,这是我们无力承受的,就想着结束跟老者的对话,赶紧逃离这令人揪心的地方,尽管这有些于心不忍,可毕竟我们还是走开了。


说起来,我们此行真正的目的地,是后山的杨保群家,因为同行的朋友此前来过一次,并在人家家中吃过一次饭,以至于过后念念不忘。杨保群的家,在这条山路的尽头,快到的时候,看到有几辆摩托和小型轻卡挡在路边,我们索性远远地把车停了下来,走路过去,才发现是邻居家正在翻修房屋,跟平时比起来就显得人多些。所谓的邻居,大概是保群的叔伯兄弟之类,应该是已搬到外面的城镇居住,或许还有什么公干,回来收拾自家的老宅,是否有些衣锦还乡的心态?亦未可知。保群看到我们,就像是老友见面,亲切而又随意,他交待自家女人多备两个人的午饭,然后招呼我们到堂屋坐下,陪我们聊这个那个的……

保群是我的同代人,大我一两岁的样子。令人称奇的是,他说自己在这个深山沟里生活了几十年,从没去过省会郑州,也没去过他所在的南阳市,前些年去过几次县城,但每次去都很恐慌,害怕迷路回不了家,对城里的喧闹也极不适应,后来干脆不再去了。平时,他隔些日子会骑着摩托到丁河镇上,釆购些生活用品,也都是办完事就回,基本不怎么闲逛。关于外面的世界,这里没有互联网,只能通过看电视去了解,再就是像今天这样跟外面来的人聊一聊,道听途说些。因为看到路边的地里搭了很多种香菇的木头架子,我们就问起他的经营和收入,他详细给我们报出每公斤香菇的成本和卖价,还有每季种植的量——当然,这些数目字我都没能记住,只知道香菇每年能给他带来一万多元的收入。我觉得,这对山里农民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就夸他几句。保群听到一笑,自歉了几句,然后说自己更看好的其实是另外一块收入——

村上有个年轻人,这些年在做中药材买卖,不光是在本地收药材往外卖,还经常穿梭于全国各大中药材市场,对行情和信息把握得很准。前年,那个年轻人提议两人各出资一半,合伙种一种药材,名字我没记住,只知道这东西物以稀为贵,价格逐年看涨,而且涨幅不小。照此下去,三年后药材长成,每人可得十多万的收入——这是一把整钱,保群说。他有个宝贝儿子,才上大学头一年,三年后毕业,按他的意思,想让儿子考研究生。如果能够读研,这笔钱就留着给儿子当学费;如果考不上,就想办法在郑州这样的城市就业,到时候这笔钱就用来给儿子凑买房的首付——听罢,我心里暗想,计划的倒挺好,谁知道能不能赶上形势的变化呢?

看得出,保群对这个儿子寄于厚望——那年头上面不是逼着搞他娘的计划生育吗?老婆先给他生了个姑娘,几年后才又东躲西藏地要了这个延续香火的儿子——真是来之不易呀,所以要好好培养。中招考试时,儿子没发挥好,差几分上不了县一中,为此他花了八千块钱,总算让儿子如愿以尝;高考时,儿子又因太胆小、内向,没考出真实水平,结果录取时被调剂到新疆的昌吉师范学院,这次他这个当爹的就无能为力了。听儿子说,同学中还有两个被调剂到新疆的,一个根本就没去报到,另一个去看了一圈也回来了。保群打听到昌吉师范学院是国家正规院校,就劝儿子道:“你保守一些,去把这个学校念完,多努努力,毕业时再通过考研究生回内地来不就行了。”

那段时间,恰好我在看介绍英美保守主义的文章,听到保群劝解儿子时,竟也用到了“保守”一词,马上觉得这个农民还挺有水平,而其实他的人生也是多少蕴含了些保守主义色彩的。说话间,同行的朋友对我儿子的学业吹捧了一番;这位朋友的儿子是位优秀的琴童,小学毕业后考入浙江音乐学院附中,我也不失时机地对他奉承了几句。大概我们的谈话更激发了保群帮儿子创造美好未来的热情,他对我和朋友也殷勤备至,并流露出将来如果儿子到郑州发展,希望我们助一臂之力——这让我心里有些打鼓,明知自己屁民一个,帮不了别人什么吧?但又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显得拒人千里之外似的……

就这样,午饭喝酒的时候,保群的情绪格外高涨。从六子那里离开时,我用自己的水杯灌了杯酒,原想着大家把这杯酒喝光即可,保群又从里屋拿出一提大红包装的酒来,看上去很喜庆,说是中秋节女婿送来的,应该不错,非要打开接着再喝。我对这类礼品酒的品质历来心存芥蒂,正犯愁怎么推辞时,保群拿着红瓶摇晃半天却倒不出酒来。他仍不甘心,又打开另外一瓶,亦是如此……这个精明的山里人大概很难理解,大过节的女婿怎么会送来两个空瓶子?话说保群这边在屋里嚷嚷着要喝酒,被他老婆在院子里听到,那女人半嗔半骂,大意是嫌他今儿还翻了天啦,平日里温顺的小绵羊,怎么就突然变成大灰狼了?酒壮英雄胆,保群并不买女人的账,继续跟我们高谈阔论、坐而论道……

又闲扯了会儿,我的朋友说他困了,保群让他去里屋躺下午休,我说要再沿山路往里面走走。实际上,又往里走了一里多地,也就到了路的尽头。举目四望,峰峦叠嶂,万籁俱寂,草木葱葱。眼见溪流边有块巨石,十分平整,阳光洒在石头上,有种暖洋洋的感觉,我忍不住躺了上去,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是手机铃声把我叫醒的,朋友午睡已经醒来,唤我回去,说是该走了。回到保群家里,他冲的蜂糖水,我们每人喝了一碗。他问是不是不够甜?我说非常好,这正是野生蜂蜜的口感。听到如此夸赞,保群便说走时要送我一瓶,我说千万可别这样,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你们留着自己喝吧。

没想到,等我们真要告辞的时候,保群说要出来相送。只看见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大瓶蜂蜜,顺手揣进怀里,经过院子时,他老婆站起来跟我们打招呼,保群的神色略显慌张。汽车要开动了,我打开车窗,保群往自家的方向回望一眼,这才从怀中掏出蜂蜜塞到我手上,我刚要推辞,他已快步回走,贼也似的逃了——唉,这一番好意,真令人感动不已呀。

回来时,我们沿着来时的路下行,快要出山时,看到有几户人家的老宅,依山傍水,场面舒朗,有棵几百年的古树,直觉此处风水很好。我们停车走过去细看,房子差不多也空了,只在一家的院子里,坐着一个中年妇女,还有几个女娃子唧唧喳喳地在游戏。那中年妇女似腹中有怨气,对我们不冷不热,我们觉得无趣,正要告辞,从栽种弥猴桃的田里上来两三个男人,我的朋友跟他们攀扯上了几个旧相识,说话便轻松起来。他们先是说几年来这个地面上几位能人的跌宕起伏,又说起此地这么好的水资源没有开发利用,大家都感到惋惜。末了我们又问起,种植弥猴桃打不打甜味剂和增大剂?他们说必须打呀,起初不想打,怕坏良心,但贩子不乐意呀,你不增大增甜,果子的成色就差些,拿到市场上便没有人买账——TMD,眼见得这个世道已经是不坏良心就没法活下去了吗?我不知道……

返城多日后,某天晚上我突然接到杨保群的电话,说他的儿子在昌吉师范学院还是呆不住,嫌那边太过偏远荒凉,打电话闹着要退学回来,问我有没有什么好主意?我因为很早就听到过昌吉师范学院的名字,觉得它是个老牌学校,想象中至少应该比较正规吧?偏远有什么关系呢?正好可以心无旁鹜,专注学业,将来考个好学校的研究生——我的建议就是这些,但不知道对与不对或者有没有用?听过我的话,保群说他也是这样的想法,那就跟儿子再讲讲道理吧。但是,从他说话的语气中,我可以感觉到他对说服儿子并没有多大把握……至于后来的结果到底如何?我再没有听到新的消息,也不愿打听,总之在对待孩子这件事上,为人父母的难处我是深切同情和理解的,但实在是谁也替不了谁、谁也帮不了谁。近期,我正计划趁着过节高速免费,再去趟西峡看看,或许会听到令人欣慰的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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