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礼看着我桌上的高钙奶,说,老潭你是有多缺钙。
我没理她。
她凑过来,继续说, 中国的牛奶你还信啊,写有钙和没钙都一样呐。
我还是不想理她。
她一把扒过我的头,她一向如此粗暴。我说,你干嘛。
她又笑嘻嘻地搂着我的头说,那你干嘛啊。
我看审计看得无聊了,选修课可爱老头在发火,朋友圈都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看得我头疼,我跑来没落的空间写小说。这样行不行啊。我丹田怒吼。
行啊,但你听我一句劝啊,别执着于高钙奶。一楼没卖你非得跑四楼,真别相信高钙这两个字,都骗人的。重点是,你跑四楼也就算了,我得陪你啊。我累啊。
我就知道,唠唠叨叨这么久,这才是重点。现代人就是懒,和我一样。
我表面上点点头,其实内心还是坚持,喝牛奶只喝高钙奶。
是啊,我懂啊,可是我就是这样,一定要找到高钙呐。我相信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我的心情就好了。我不是唯心主义,可是我还是去相信。
我喝过那么多的高钙奶啊,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该有多伤心啊。我不愿相信它是假的,所以只能继续喝下去。好像这样就会变成真的一样。
我忽然一动,对映礼说,好想发张高钙奶的照片到朋友圈。
她笑笑,你啊,女屌丝一个。
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我害怕变成女屌丝。
我是最讨厌别人用高富帅,白富美,男屌丝女屌丝来划分人群。我始终相信,每个人都是高尚优雅美丽善良和低俗变态恶心邪恶的混合体。哪能那么简单呢。
我宁愿相信高钙奶,我不相信人,我真邪恶。
我更不能理解那些高声谈论自己是女屌丝的人。我一头嘈杂短发,天天穿牛仔裤,没有一条裙子,鞋子是高仿耐克。我下各种阅读软件,哪怕几块钱的书费都不肯出,光捡免费的看。所以我看的都是剑走偏锋的东西。
我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从来不叫自己女屌丝。我不用去分类,我本来就是。
映礼凑过来问,你在没落空间写这小说有人看吗?
我苦苦一笑,不知道。应该没有。
那你写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闪起一阵希望,我认真问映礼,没人看,你看吗?
不看。
映礼说完,哈哈指着黑板,哎呀老师太可爱了。
映礼一直这样哈哈,毕业那天也在哈哈,男朋友劈腿也在哈哈。
毕业那天,我说,映礼,我完蛋了。我小说点击率就几千,编辑说我的文字烂透,故事枯燥无味。我算了,我爸说的果然没错,独木桥不是人人都能走的。
映礼还是喝着她手上那杯“大学毕业酒”,没有说话。
怎么办,我又对映礼絮絮叨叨,毕业了,工作没着落。本来硬件就不好,毕业照拍得更是类人猿复活,更没公司要我了。
映礼沉默。
我把映礼的酒抢过来,我说,你能不能听我说话。四年大学同学能不能给点温暖。
她没怒,把手伸过来,笑嘻嘻说,老潭,把我那杯给我。
我说,我偏不 。
她说,够了啊,快点。把我那杯还我。
我不。
映礼过来抢酒杯,她摇摇晃晃地拿着酒杯,看着我,哈哈笑了一下。嘴巴一翘,说,就差这么一点了,喝完就可以把成森忘记了。
忘记他干嘛,我问。
映礼又笑,手指指着脑袋,说,大脑已经清除成森百分之八十了。现在只能隐约大概记得是他劈腿了。哈哈。
我一愣。我不是为了过渡,我是真的一愣。映礼和成森是大学“模范夫妻”,我宁愿相信文章一辈子不出轨我也不相信他们会分。他们就该走进婚姻然后过一辈子柴米油盐然后互相习惯互相厌倦最后一起去死。她不相信高钙奶,她这么精明一个人。
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我瞪着我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我说,映礼,成森真的劈腿了?
映礼抬头把杯子里最后一滴酒喝完。
她也瞪着眼睛看着我。
她说,成森是谁。
我在办公大楼的楼梯坐着和映礼聊天。映礼说,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屌丝,也不请我去咖啡厅坐坐,坐在这楼梯,一屁股灰。
我忍不住笑。
她说,不是我说你,你当年在没落空间写那些酸溜溜的东西也常常骂自己。
我说,你有看啊!
她笑,当然。不过不告诉你,不能让你太高兴太得逞了。
你还写吗?她问。
我说写啊。
有人看吗?天天写这些没用的。
没人。别管有没有用,别人不看自己看。何况刚刚发现一个你。
她又问,还爱高钙奶吗?
我说,爱。
你还相信啊。
我早就不信了。不过我习惯了。真真假假谁知道呢。你天天说它假,它也未必假。你信以为真那么多年的东西,又有几分真呢。
映礼照旧哈哈一声,她说,只要相信它是真的,就是真的。
我抬眼看看天空,很漂亮,漂亮得很假,可是它很真。
那些假的,我们去失忆,去忘记,去潇洒,去丢弃。
那些真的,其实我也不知道真不真。我还相信。
我再也没去抢映礼的酒。
就算我不懂,她还是会说:把我那杯还给我。
映礼也不再劝我戒高钙奶。
就算她不懂,我还是会说。
把我那杯还给我。
我们好像都不记得挣扎过的梦想和破碎可笑的爱情。这些东西好像早就消化了。胃偶尔会痛,可不是因为它们痛。
我唯一没消化的就是当年选修课前买的甜到腻人的米汉堡,还有物价和鼓浪屿一样的热狗肠。
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不是假的,是真的难吃。
我都记得的。
我要的还是一样还是,把我那杯还给我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