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捷有你
上一章【连载】若捷有你（1）逃离
我妈说，她希望我这一生不要走弯路，若有捷径可以走，便走捷径吧。村上春树不是说过么“如果可以不吃苦，那便不吃。”我想，我妈的话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的爸爸就过世了。因为太小并不记事，所以我并没有太难过。我只是觉得上天对我的妈妈太不公平。她那么年轻就失去了丈夫、失去了依靠，独自将我带大，从不曾想过另嫁他人。为什么在我大学毕业那年，老天却要狠心夺去她的生命。她本该享福了，若是再等上一两年，她就可以享福的……
妈妈给我取名“若捷”，就是希望我不要像她一样一生坎坷。她希望我能有一个平顺的人生，哪怕作为一个平庸的人活着也好。
可我却辜负了她的期望，我的第一段感情就驳了她的意，都怪我有眼无珠，拾得这样一朵烂桃花。
方嵊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喝了两瓶啤酒了。我的极限是三瓶，还好，我还没醉，我只是有点头晕。
“你喝多了。”方嵊夺下我凑到嘴边的酒瓶，听着我重复呢喃着“我叫徐若捷”这样的傻话。
“说好请我喝酒的，你倒好先把自己给灌醉了。”方嵊灌了两口酒，笑道“你该不会是想故意把自己灌醉，好逃单吧。”
“逃什么单，大不了把你押这儿洗一天盘子。”我试图夺回被方嵊抢走的酒瓶，奈何我的手有些使不上劲。
“不知是谁说要请我喝酒的，害我出门没带钱包，居然还大言不惭让我洗盘子抵做酒钱。”方嵊掰开我握住酒瓶准备开盖的双手。
“别喝了啊，你再喝下去，我们今天可真走不了了。”说着，他叫来餐馆服务员，递了两张钞票过去，不知道他俯身跟对方说了些什么。不一会桌上的酒都被撤走了。
“你、你骗人！你不是说你没带钱么？”我说了我没喝醉，真当我傻啊。“你们男人都喜欢骗人。说什么只爱我一个，还不是跟人搞破鞋。都他妈是骗子。”
“搞了半天，你这是失恋了。瞧你今天装的跟什么似的。不就是失恋吗，有什么呀。像我这种单身狗，想失恋都没得失。”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碗粥。方嵊拿调羹搅了搅，然后将碗推到我面前。“诺，你喜欢的，皮蛋瘦肉粥。”
“你说说你，眼睛挺好看，怎么眼光就不好。世上好男人千千万，你偏要找那不好的。”方嵊单手撑着下巴，冲我眨巴了下眼睛，见我一脸漠然地看着他，忍不住辩解道“看什么看，就算我很帅，你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啊。我可和你那男朋友不一样。”
“骗子！”我冲方嵊龇牙咧嘴。
“得！我那不是怕你喝多么，这下倒成罪人了。今天这顿我请，就当谢罪，行么？”见我坐着半天不动，只对着他干瞪眼，方嵊心虚地咳了咳，道：“再不吃，粥可就凉了啊。凉了就该倒掉了，你不是时常说什么浪费可耻么，赶紧吃啊。”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胸大的？”
“这个问题，额……因人而异。”方嵊被我冷不丁冒出的这话给噎住了。
“什么意思？”我知道他在敷衍我。
“你这么问不对！你这么问，让那些‘男性同志’情何以堪？人家喜欢男人已经够不容易了，还要被你定罪喜欢‘胸大的女人’！”方嵊继续他那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那你喜欢‘胸大的女人’吗？”我在想人在喝多了的时候是不是特容易相信别人，因为竟有些相信他编的瞎话。
“不喜欢。”方嵊瞅了瞅我，干脆道。
“那、你、是同性恋？”之前灌下去的酒，有些上头了。我觉得自己的舌头在打架。
“额，我这算是被你套路了吗？”方嵊苦笑道“行，你说是就是吧。你开心就好。”他声音压得极地，可我却听到了。
灌了近三瓶啤酒，胃里胀得慌，我晃悠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厕所走去。方嵊回过神追上来的时候我已走出一丈开外。我说过，我只是有点晕，我没醉。
方嵊一路掺着我到洗手间门口。我扶着门框回头看他的时候，他正倚着门框右侧的墙壁兀自出神。我想对他说“你别站在女厕门口，这样影响不好”话来不及说出口，胃里一股子翻江倒的劲儿，我感觉有东西窜到了喉咙口，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奔向洗手池。
胃里捣腾的东西吐了出来，整个人真轻松了许多。只是脸上却越发滚烫，步子越发虚无了。我掬起一捧冷水扑了扑脸，感觉脸上的灼热似乎消散了些，这才转身拖着软绵绵的步子走出洗手间。
洗手间门内连接门框的地方有个小台阶，进来的时候我没大注意，再出来时，一脚踩空，一个趔趄差点摔出门外。或许是我动静太大，方嵊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住了我。
“不能喝酒还逞能。失恋已经够可怜了，还非得折腾着让身体跟着你受罪。值当么？”以前没发现方嵊这么啰嗦。今晚才知道他竟像个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
“我自己的身体，我乐意！”我甩开方嵊搀扶着我的手，踉踉跄跄地朝前走着。我竟不知道我也有脾气这么大的时候。
“我说你这男朋友也忒没眼光，放着你这‘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姑娘不要，非搞什么劈腿。”方嵊上前一手拽过我的胳膊勾在他的脖子上，他一手搂着我的腰不让我往下坠。“不然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没眼光的居然凑一块了，这样也好，从今往后你也没必要再守着这朵烂桃花了。”方嵊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我有没有在听。
我将近半个身子被他拽着贴在他身侧，离得太近，我都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只是这味儿，真不好闻！是不是喝多了，反而嗅觉会比较灵敏？
“你身上这什么味……难、难闻死了。”我皱了皱眉，想推开方嵊。
“有吗？”方嵊偏着脑袋，将鼻子凑到自己左肩闻了闻，然后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头，不满道：“黄瓜味！”
“上次网上沐浴露打折促销，我跟你凑单的时候，你拍错了非要跟我换，你竟这么快给忘了？”见我不说话，方嵊缓缓解释道。
我想起了。那次我逛网店看到我常用的那个牌子的沐浴露刚好在做活动，便问方嵊要不要一起买。原本只是随便问问，谁知他说他家的沐浴露也快用完了。奔着两件折上折的优惠，我便和他一起凑单了。结果到货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把“牛奶香型”的拍成了“黄瓜香型”。于是我非逼着他，用“黄瓜香型”换走了他的“玫瑰香薰”。一个大男人用什么“玫瑰香薰”啊，也不怕变“伪娘”……
方嵊扶着我一路踉跄地走出餐厅。我一路挣扎，他一路迁就。
方嵊还在说着那次买沐浴露我埋汰他的事，可我却完全听不进去了。
因为，走到街角红绿灯路口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昭然。
红灯由46秒跳到45秒的时候，我看到——他站在路口人行横道前的等候人群里低头把玩着手机，那个女人挽着他的左手，侧身贴着他的耳朵在跟他说着些什么，他不时抬头看看她，然后继续低头玩手机。
这幅画面太过熟悉，以至于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画面，我的心忽然就疼了起来。我感觉支撑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被抽走了，我身子一软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绿灯终于亮了，等候红灯的人群交替前行，朝着自己要去的地方一步步靠近。我不知我该去哪里，又能去哪里？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无助、痛心的情绪一遍又一遍地冲撞着我的神经，这一刻我似乎忘记了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毫无尊严地嚎啕大哭，可我知道，我除了哭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出口。
一直在我身旁喋喋不休的方嵊终于也安静了下来。大概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伸长手臂在我背上来回轻轻拍打着。在我终于挤不出眼泪、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将我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
他说：“乖，我们回家。”
我没有挣扎，甚至忘记了他身上难闻的沐浴露“黄瓜味”，紧闭着双眼任由他抱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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