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说的，吃饭了。阿云叫我。“我说的”是我们这里两口子之间的称呼。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前坐下，阿云递给我一个窝头，我接过来大口地吃。阿云也坐下和我一起吃。她夹一块咸菜，说，就着咸菜吃。她咬了一口。阿云又说，等过年，我一定炒一碗肥肉。我一边吃一边说，吃完了饭，我可得多歇一会儿，腿都累肿了！
这是我和阿云玩过家家，本来按照我的“剧本”的设计，我俩应该有个孩子，可是阿云说，她的爹娘因为四个孩子常常吵架，甚至大打出手，他们嫌孩子吃的多。过的“家家”里，我俩就没有孩子。我俩就在阿云家破烂的土墙边。两块砖支起一块木板当桌子，几块石头当做窝头，一片碎瓷片里装了几根草棍做咸菜。剧情都是阿云按照她家里日常生活设计的。阿云说我演得不好，因为她爹吃完饭躺在炕上睡觉的时候是要痛苦地哼哼的，可我总是哼得不像。
二
上学了。阿云吃完早饭就到我家来找我一起去上学。我们两家之间只隔了一道半人高的石头院墙。因为阿云就近从院墙上跳过来，把院墙弄倒了一个缺口。石头伤了她的脚，阿云瘸了好几天。阿云对我哭，我成瘸子啦，长大后你一定要娶我！我说一定。我俩拉钩为誓，天塌地陷，一百年不许变！
我爹娘已经下地去了，我独自吃早饭，阿云就在一边等我。我把窝头给她拿一个。她开始不要，后来还是被我塞进她书包里。而我就没吃饱。爹娘只给我留了两个窝头。
三
我们大了。她就不来找我了。我们在同学大人面前，她从来不主动跟我说话。只有我俩单独在一起，她才恢复那个爱说爱笑的样子。有时我们偷偷相约到野外拔猪菜。我帮她拔她帮我拔，回来的时候我把她筐里的猪菜使劲塞我筐里。挎到村口再塞回去。星期天放假，我偷偷去找她。如果她家里大人不在，我就帮她干活。她也来找我，可是一年里没几次。
后来她辍学了。我也没有了上学的兴趣，也回家务农了。这倒是给我俩创造了在一起的机会。
四
长大后，我和她重新过起了家家，不过不是用石块做窝头草棍做咸菜，而是真的农家烟火，男耕女缝，一起抬起生活的重担。日不出而作日落后而不息。我累得腿瘸了背坨了，她累得腰弯了手变形了，可是顿顿吃的仍然是窝头咸菜，即便过年也舍不得炒一碗肉。我俩一辈子没有孩子，不过也没有因此而富裕。
五
我俩终于老了。我提前选好墓地，挖了一个四方的坑，用砖砌好抹上一层水泥，并用水泥打制一个盖。这算是我俩的终极之穴，里面有垒的保险柜，粮仓，猪圈。我设计好了我俩的来生，有钱有粮有肉吃。我盼这一天，这不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吗？
阿云先去了，我把她放进墓穴里。还余出一块地方，足可以装下我。
我交代好侄子，我死后把我放进墓里，盖好盖子。我对我和阿云的来生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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