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本文写于我们徒步搭车环游中国的第 488 天,我们情侣二人计划一年时间完成徒搭环游中国计划,无奈祖国领土太大,至今还有五分之二未完成。偶尔撰文记录旅途故事,记录这段岁月、这三万公里路。
1
进藏之前就有人提醒我们,搭车去拉萨非常难,可是我们不就是一次一次难过来的吗?
从香格里拉出来,早上9点开始搭车,搭到了下午4点多,眼看着要天黑了,一辆大车停在了前面不远的地方,我赶紧跑过去,问司机大哥是去哪儿的,居然是到拉萨的!!!
可惜他是停下来检查后面车厢里的货是否绑的紧实的,并不是特意停下来搭我们的,听见我说我们是徒步搭车旅行的,他十分犹疑,并不是很想搭我们。
本来每次搭车我都是很随缘分的,不愿意带我们的我都不会劝说的,强求别人帮忙感觉很糟糕,可这次不一样,这是进藏的路啊,车不多,再等下去恐怕我们今天就搭不到车了,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露营了,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储备粮食……
我打破一贯的原则,极力劝说司机大哥搭我们一程,感谢老天,司机大哥最终被我说动了,愿意载我们一程!
从香格里拉到拉萨有一千六百多公里,我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估计要在路上走上一个星期左右。
司机大哥告诉我们他计划晚上11点左右到一个加水站休息,给加水站的人50块钱,他们帮忙看一晚上的车(不然会有人偷油、偷货、偷驾驶室的东西),好吧,看来我们晚上还是要露营的,加水站可没有房间可以给我们睡觉。
正这么商量着,对面过来一辆大车,远光灯也不变一下,特别晃眼,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司机大哥本能的减速。会车就那么一两秒钟的事儿,原本以为就这么会车过去了,没想到司机大哥忽然一个急刹,我就飞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见自己的脸平行的贴在自己的肩膀上,我坐了起来,看见我的脖子上有个狰狞的伤口,在汩汩流血,我特么的有这么多血……
在离我3米左右的地方,有两个郑添翼,一个平躺在地上,满脸是血,一动不动;另一个正站在一旁,满脸不可思议的盯着躺着的那个郑添翼。
我站起来回头去看我们坐的那辆大车,左大灯碎了,驾驶室车门有点凹陷,司机大哥坐在驾驶室里满脸惨白,但是毫发无伤,人没事儿就好。马路的另一侧,是一辆小轿车,车前脸一直到左侧后车门都已经面目全非,不知道人怎么样。
估计是两辆大车会车,对方没把远光灯调成近光灯,我们这边司机大哥看不见路,而对面大车身后恰好有辆小轿车探出头来准备超车,双方来不及躲避,就这么撞上了……麻蛋的,我一定要写篇文章警示大家遵守交通规则,夜间会车怎么能不变灯呢?一定要向大家强调系安全带的重要性,不然你看,出了意外,司机大哥安然无恙,我和郑添翼却飞出来了(我坐在卧铺的位置,没有安全带,他坐副驾,安全带坏了)。
2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有人在叫我和郑添翼的名字,我并没有动,但就是离依然在流血那个我越来越远了……到底怎么了?
等我醒过神儿来的时候,我和郑添翼正坐在一辆豪华轿车的后座上,开车的是一位男士,看侧脸大约也就四十来岁,我看了一眼后视镜,想看看他正脸长什么样子,双眼皮,剑眉星眼好皮相。等等……我呢?我为什么看不见自己的脸,我特么已经黑到融入黑夜了么!
中年男士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慢条斯理的开口,“你死了”,像怕受到的惊吓还不够多,“你俩都死了”。
我擦,我死了,郑添翼也死了,我擦……我俩还没走完中国呢,就差最后几个省了,我和郑添翼对视一眼,印证了各自心中所想。
中年男士又开口了,“有什么遗憾吗?”
思考片刻,有两个声音一起响起,“没有。”
“哈,这倒是少见,我还没见过几个人死的时候没留遗憾呢。其实,如果你们不搭这一辆车,后面还会有一辆霸道来带你们走,你们会顺利的完成你们的旅行。我这个座椅后面有个显示屏,里面有几个文件夹,你们自己点开看看吧。”
显示屏亮了起来,里面有几个文件夹,分别被命名为“呼和浩特”、“深圳”、“绍兴”、“荷兰”。
3
点开呼和浩特这个文件夹,一段视频开始自动播放。画面并不连续,是一些片段。
我们两个人顺利的完成旅行,回到了呼和浩特,跟萧老师、耀飞、二蛋等等在一起吃饭。我们在呼和浩特定居,贷款买了房、买了车,还生了一儿一女。
女儿该中考了,我断断续续胃疼了一个月了,终于女儿中考结束,我去医院检查,结果却不那么让人放心。直到26天之后,确诊为胃癌,不是早期了。我不想化疗,不想承受那么多痛苦。
郑添翼请了假,陪我去了很多年轻时候约定好了以后要一起去,却始终因为工作原因无限延期的地方,色达、漠河、爱琴海、荷兰等等,又做了很多年轻时候约定好了以后要一起做,却总是因为家庭原因走不开无法去做的事情,蹦极、跳伞、剃光头等等。
9个月之后,我在自己48岁生日之前的三天去世了,郑添翼一个人带着儿子、女儿生活。直到女儿大学毕业之后,他又遇到了一个足够爱他、足够懂他的女人,两个人一起过了23年,83岁时自然死亡。视频也结束了。
4
我迫不及待的点开“深圳”,看看还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局发生。
我们两个回到呼市生活了一段时间,我们并不喜欢那里,于是我考研考到了深圳,郑添翼也跟我到了深圳。
深圳的机会多,竞争也大,大家都向钱看,我们的物质欲望也随之放大。我们疲于奔命,想要赚钱买房、买车,郑添翼不想在5年之内要孩子,我们都不够成熟,经济压力也太大了。
我35岁的时候,我们终于能够在深圳贷款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我们打算生一个宝宝。可是当年旅途劳累,就使得我已经月经不调,加上后来几年工作经常加班,熬夜工作,身体一直没有得到好的调理,我们走了几家医院都没有成功的拥有自己的孩子。郑添翼轻松的说:“没关系,正好我也不太想要孩子。”
没有要生孩子的压力,我们把更多的经历投入到了工作上,刚刚空降到我公司里的总经理对我十分赏识,我也很欣赏他平时的儒雅和谈判时的杀伐决断。三年后的一天,我和总经理出差,比预计晚回来了三天,去楼下花店买了一束花,准备安抚一下郑添翼,我正要结账离开时,花店老板接了个电话:“99朵玫瑰……好,您核对一下,送到星奕大厦瑞明律师事务所李琳收,卡片写‘致我最亲爱的你’,署名‘郑添翼’,对吗?”
瑞明律师事务所?是我公司楼下的律师事务所。李琳是我们有一次因为高空坠物发生纠纷找的代理律师,什么时候他俩勾搭在一起了,我竟然不知道!我暗自搜集了很多证据,计划着什么时候跟他摊牌,没想到他却先我一步拿出了我和总经理的开房记录。
走到这一步,也不用再去纠缠彼此,连起诉离婚都免了,协议离婚,均分财产。
两年之后,我和总经理结婚,婚后才发现,他之所以一直没结婚,是因为他是双性恋,于是我们各自保持着婚内出轨的状态,直到50岁以后,体力渐衰,才相继回归家庭,守着彼此过日子,直到辞世。
郑添翼也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抱得美人归,李琳不过是想找个男人为她鞍前马后而已,最后郑添翼又找了一个23岁刚毕业的小姑娘,两人生儿育女。6年之后,郑添翼发现妻子在自家门口与人车震,愤而提出离婚,女方判得抚养权,并总是阻挠郑添翼看望孩子,最后的二十几年里,郑添翼在愤怒、思念、不甘中孤独终老。
5
看完结局,我和郑添翼都不免叹息。
“绍兴”。我们的旅程中并没有去绍兴,但是我始终对“吴侬软语”“江南水乡”等等词语充满了向往,于是我们旅行之后决定去绍兴定居。初到绍兴,忙着找工作、安身立命,没有闲暇去抱怨每年的梅雨季节让人败兴,也没有精力去顾及冬天这么冷,居然还是没有暖气。
五年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这天气糟糕、经济状况未见得好,更重要的是,我时时刻刻思念东北的饭食、内蒙古的羊肉。孩子也才2岁,不管我年轻时多么不想让孩子跟着老人,不想让他学满口的赤峰话,此时我都想把老人送回到我出生的地方,让他在我长大的地方长大,让他吃我小时候吃过炖菜、年糕、杀猪菜。
孩子送回了老家,我和郑添翼也轻松许多,有了闲暇出去转转,我们渐渐走遍了我向往的整个江南水乡,宁波、吴江、湖州等等,孩子7岁的时候,我们接他回来上小学,学校的孩子们经常取笑他从太姥姥、姥姥那里学回来的怪异口音,我和郑添翼却也不觉得烦恼。日子就这么平淡的划过,有温馨的一家三口逛游乐园的画面,也有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吵的鸡飞狗跳的画面。
20年后,孩子研究生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我和郑添翼依然在绍兴生活,只是郑添翼的情况看起来不那么好,他总是忘记拿钥匙、忘记带手机、甚至开始忘记自己要去哪里。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楼下有很多人围着一地破损的家具,双立人的菜刀、半个红色的橱柜门,还有一株残破的挂着血珠的吊兰,是我早上刚刚搬到厨房窗台上的,郑添翼还为此发了脾气,因为他有个怪癖,不许任何人进他的厨房。
我仰头看去,23楼的位置浓烟滚滚……
他给我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等我回来,他忘了关煤气,可他没忘记浪漫的晚餐该有蜡烛……
我把房子重新装修了,跟原来一模一样,买齐了刀具,只是从来都不用,像郑添翼在的时候一样。又去重新买了一株吊兰回来,每天早上都把它摆到厨房的窗台上,像还会有人向我发脾气一样。
余生,我都未曾离开过绍兴一步,余生,我都未曾搬离那间房子,像还有人陪伴一样。
6
我看着画面中的自己,泣不成声,我不想要这样的结局,我不想……
郑添翼摸摸我的头,点开了“荷兰”。
我们回到了呼和浩特,却又不是很喜欢那里,可又找不到其他中意的城市,也只得呼市安定下来,按部就班的工作。我按照自己的意愿,去了会计师事务所,郑添翼选择了培训行业,同时我还孕育了一个小baby,一切重新开始。
或许心里总有不甘,或许郑添翼总想让我和女儿过上更优渥的生活,他像压榨奴隶一样压榨自己,没日没夜的工作、赚钱。我并不想拖他的后腿,更想跟他势均力敌,也不得不加班、熬夜、拼命干活。付出总是有回报的,我们的辛劳也为我们换得了物质财富,他自己创办的培训机构在北方有了点名气,我也因为税筹做的好,在业内有了些声望。
每年的出国旅行计划也在执行着,我42岁这年,我们到了阿姆斯特丹旅行,只那么一天,我就爱上了这里,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城市,美丽、开放、温度适宜、经济状况也不错,好像一切都是我想要的。OMG,我的后半生就要在这里度过了,当然,郑添翼肯定是陪我一起的。
在众人的惊诧中,我们快速的处置了国内的房产、公司,移民到了阿姆斯特丹。要融入一个文化、语言、饮食方方面面都完全不同的城市,必然是要费一番周折的,在我43岁、郑添翼48岁这年,我们又要一切从头开始。别人都赞叹我们有勇气,谁又知道我们那些艰辛。
远在荷兰,我们错过了国内女儿的成人礼、也没能见到姥姥、姥爷最后一面,这是我们一生最大的遗憾。女儿大学毕业后,执意留在国内发展,就像当初我和郑添翼一般固执。
我们养了一只边牧、一只拉布拉多、一只小博美,只在女儿结婚、生孩子、父母辞世时回到了中国,其余时间都在荷兰以及世界各地度过。非洲是郑添翼最想去的地方,也是我们最后一片未踏足的版图,我73岁时,我们在非洲旅行一年后回到阿姆斯特丹,一个星期后我自然死亡,相隔三天,郑添翼离世,自然死亡。
7
4个文件夹我们都看完了,中年男士始终静静的开车,未曾发一言。我忽然意识到,这条路上好像只有我们一辆车,好奇怪,郑添翼却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一般,握紧我的手,定定的看着开车的男人,问:“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中年男士玩味的笑了,“什么也不会发生呀,你们死了,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其他的可能了,没有后来的故事,没有知觉、没有痛、也没有快不快乐这样的难题了。”
还没等到我思考出来他话中是否有深意,后座两边的门突然同时打开,我和郑添翼就轻飘飘的随着横风飘出了车内。车门也旋即关上了,我依稀看到,后座上又有了两名新的乘客。
慢慢的,我看不见郑添翼了,我,也消失了……
P.S.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只因为生活都是套路。不管怎样,祝我们好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