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把一盏汽灯挂到了横穿院子的铁丝上。
院子里亮如白昼。却又带着一些恍恍惚惚的幻象。犹如梦境。
这种时候,最适合跳上水泥台唱戏。
院子正中有一个乒乓球台大小的台子。下边用砖块垒砌四周,上边放一块水泥板。这是我们的饭桌,也是乒乓球台,也是晾晒台。
我们争着跳上台子,咿咿呀呀地唱起来。女孩子大多唱《打金枝》和《红灯记》《花木兰》里的经典唱段。男孩子最喜欢唱《智取威虎山》里的杨子荣。
木棍在手,那就是指哪打哪的神枪。床单往身上一裹,那就是威风八面的抗日英雄身上的披风。手一指,千军万马;脚一跺,海阔天空。
那时候,村里无论男女老少,好歹都能哼上几句戏词。
村里组织了豫剧团,生旦净末丑,锣鼓家伙,二胡笙箫,也都齐全。逢年过节,村里都是要正经排戏的。凡参与排戏、演戏的人,一律记工分,给报酬。
学校里教音乐的张全宾老师是个能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音乐课上,张老师常常教学生唱戏。村里好多演员都曾经过张老师的戏曲启蒙。
张老师上课非常有趣。他常常用讲故事来吸引学生的注意力。
好好学习的话,我给同学们讲故事啊!张老师神秘地眨着眼睛,给我们许诺。
于是,我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张老师讲课,和张老师一起咿咿呀呀唱戏。为的就是快点学会了,好听张老师讲故事。
张老师肚子里的故事特多。抗日英雄,鬼怪神魔。什么都讲。平原游击队,一双绣花鞋,鲁智深大闹野猪林……张老师表情夸张,手舞足蹈。
讲台,被张老师成功演变成了戏台。他一个人能演一出戏。
站住,不许动!张老师左手叉腰,右手比划出手枪的样子。
我们都紧张起来了。唯恐前边的敌人识破老师手里的枪是木头制成的。
当然,敌人都是愚蠢的。张老师顺利缴了敌人的手枪。
我们也都毫不意外地松了口气。
张老师不干农活。他似乎特别喜欢呆在学校。闲着没事,他就带着一群小孩儿玩。他组织乐队----吹笛子,吹唢呐,弹手风琴、脚踏风琴,他都教。
他还组织腰鼓队。
张老师一开始不会敲腰鼓。他不知他从哪请来一个老头儿,腰鼓往身上一挂,两根小小的鼓槌儿上下翻飞。鼓槌儿上的红绸子活泼泼,机灵灵,抖动着,飞舞着。抖出了花儿,舞尽了风流。
一群小孩子看呆了!
老头儿舞罢。笑眯眯站定了,看着十来个小小的崇拜者。那眼神像是在说,怎么样?要不要学?
这么好看,当然要学!
张老师和我们一起学。老头儿来了几次之后,张老师就完全承担了教我们敲腰鼓的重任。
后来,我们的腰鼓队代表学校去参加公社组织的文艺演出,还获奖了呢!
整个小学阶段,张全宾老师是我们最深刻的记忆。
我们能跳上水泥台,咿咿呀呀地唱出一段又一段经典戏曲,全是张老师的功劳。
很多年之后,在村里偶遇张老师,几乎不敢相认。脑中风后遗症使得他步行艰难,口齿不清。
想起当年张老师意气风发,教我们吹拉弹唱,给我们讲故事,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四个字----英雄迟暮。
一股岁月流逝的悲哀涌上了心头。
那些在水泥台上扮戏的日子哟,已经远去了!
(二)
向着敌人的老巢进军,得人多才行。农村的冬夜,寂寥而又冷清。即便是过年,村里会热闹一些,村外却还是没什么人的。
十几个孩子站成一排。年龄最大的孬孩儿(他叫孬孩儿,跟品性无关。他就叫这个名字。)举着一面红旗----他母亲的红头巾-----是他偷出来的。
齐步----走!孬孩儿像模像样地喊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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