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中学时,只要学习的作品是民国时期的,主旨里都有“控诉了旧社会的黑暗、民不聊生”之类的话语;只要学习的作品是古代的,主旨里也往往有“封建社会的黑暗”之类的话语。我曾一直以为,每个时期文学作品中的人物都具有其独特的时代性。前些天,我偶然想起老舍,于是重新翻阅了《骆驼祥子》。读罢之后,深深感叹:时代早已变化,但现在很多人的人生轨迹,和祥子有什么区别?
祥子从乡下来到北平,什么生活都尝试过,最终选择了拉车作为职业。于是祥子始终心心念念着一定要买一辆自己的车,不用交车份儿,拉多拉少都是自己的。而现在,我们很多人也完全就是祥子的翻版啊!好不容易在北上广落下了户,于是心心念念着一定要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哪怕小一点、远一点,起码摆脱了“漂”这个身份,起码不用交房租、不用被房东赶着跑,多少年以后房子还是自己的。
为了这个职业理想,祥子非常拼命,非常努力,像极了拼命挣钱拼命攒钱、为了保住饭碗忍辱负重的我们:
“祥子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新的环境里还能保持着旧的习惯。
对花钱是这样一把死拿,对挣钱祥子更不放松一步。
他已有点讨厌拉散座儿了,一来是因为抢买卖而被人家看不起,二来是因为每天的收入没有定数,今天多,明天少,不能预定到几时才把钱凑足,够上买车的数儿。他愿意心中有个准头,哪怕是剩的少,只要靠准每月能剩下个死数,他才觉得有希望,才能放心。他是愿意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人。
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什么罪都受过,何必单忍不了这个!别看吃喝不好,活儿太累,也许时常打牌,请客,有饭局;咱们出来为的是什么,祥子?还不是为钱?只要多进钱,什么也得受着!”
然而,努力真的有用吗?祥子买的第一辆车,被大兵拉走了;祥子又存的钱,被侦探抢走了;连靠老婆买的车,也为了办丧事卖掉了。
“希望多半落空。
以自己的体格,以自己的忍性,以自己的要强,会让人当作猪狗,会维持不住一个事情,他不只怨恨杨家那一伙人,而渺茫的觉到一种无望,恐怕自己一辈子不会再有什么起色了。
拉车是他理想的职业,搁下这个就等于放弃了希望。他觉得他的一生就得窝窝囊囊的混过去了,连成个好拉车的也不用再想,空长了那么大的身量!”
仔细想想,同样的时代,为什么有人可以不偷不抢不耍流氓的同时,还可以自给自足、过的还不错呢?思维决定出路啊!祥子不敢把钱存到银行里让钱生钱,觉得不安全;不敢思考别的出路;他把在北平生存下来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买车、拉车上,始终觉得这个职业最保险、最适合自己。典型的一条道走到黑,还走了三回。不是不允许失败,而是每次失败后不去总结经验教训,导致每一次失败的原因看似不同,实则殊途同归。可以说,祥子是把这条路走死了。如果祥子的车被大兵拉走以后,祥子得出了不被坑、不被骗、适当关心时局变化的经验教训,也许后来也不会被侦探洗劫一空。如果祥子被迫和虎妞结婚以后,适当学习一下虎妞父子的发家精髓:“刘四爷不拉车,也不卖力气,凭心路吃饭。你也得学着点,拉一辈子车又算老几?”也许不至于拉车养家依然入不敷出。
不反思、不学习,这种思维带来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穷人的命,他似乎看明白了,是枣核儿两头尖:幼小的时候能不饿死,万幸;到老了能不饿死,很难。只有中间的一段,年轻力壮,不怕饥饱劳碌,还能像个人儿似的。在这一段里,该快活快活的时候还不敢去干,地道的傻子;过了这村便没有这店!这么一想,他连虎妞的那回事儿都不想发愁了。
当他独自坐定的时候,想起以前的自己,他还想要强,不甘心就这么溜下去。虽然要强并没有用处,可是毁掉自己也不见得高明。
他似乎看透了拉车是怎回事,不再想从这里得到任何的光荣与称赞。
他已经渐渐入了“车夫”的辙:一般车夫所认为对的,他现在也看着对;自己的努力与克己既然失败,大家的行为一定是有道理的,他非作个“车夫”不可,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与众不同是行不开的。”
三起三落后自甘堕落,恐怕不完全是旧社会的锅吧。即使是现在,考研三战失败后寻一份安稳的工作的做法,何尝不是个弱化版的祥子呢?
老舍说:
“经验是生活的肥料,有什么样的经验便变成什么样的人,在沙漠里养不出牡丹来。
愚蠢与残忍是这里的一些现象;所以愚蠢,所以残忍,却另有原因。
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
苦人的懒是努力而落了空的自然结果,苦人的耍刺儿含着一些公理。”
仔细想想,即使换一个时代,也是一个道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