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城赶集

每逢秋季开学，雪城便会迎来一年一度的纽约州集市（New York State Fair）。前年刚来时，便曾和两位新认识的朋友前去凑过一番热闹，去年则未能成行。一晃两年过去，新朋将成旧友，一位已在半年前回国，便和另一位一同又去体验了一番热闹的美国集市。

“赶集”是我老家的说法，集指的是集市。小时候寒暑假，总要去乡下的爷爷奶奶家住上一阵子，在那里的生活中，赶集是不可缺少的一项活动。虽然也有各种小店和超市，日常采购还是要等定期的市集。到了那日，平日里空旷的大街上早上六七点就会挤满各种摊铺，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待到晌午，更是鸡鸭共舞，鱼蟹横飞，其中的乐趣足以另辟一文。而这纽约州集市虽远在美国，与老家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热闹的氛围却是异曲同工，因此我戏称这是在雪城“赶集”。

虽已近九月，夏季的暑热尚未褪去。只能依仗公共交通系统的两人约莫11点半才抵达正门，正赶上骄阳似火。NYS Fair 一般会持续两周，方便众人协调时间参与，我们便特意挑选了工作日想要避开大量人群，然而效果甚微，这个集市里每日都是熙熙攘攘。两相叠加，不一会儿我们就难堪暑气，躲进了最近的建筑物里。

NYS Fair 的范围极大，除了大面积的露天场地，还征用了附近的许多建筑物，多是用作展览馆和餐饮广场。我们进的这一栋展示和贩卖牛奶制品，除了新鲜的纯牛奶还有各式奶酪以及冰淇淋。友人买了一杯巧克力牛奶解馋，而我因为临近中午，更想找点儿正经的食物填饱肚子，因此只顺道休息了一番，便重新启程踏入露天集市的热浪。

因为来过一回，而每年集市的布置不会有大的变化，我们二人对这里的一切多少有点儿印象，又想着随心而至，走走停停，如若偶遇似曾相识之处，也是一件美事，因此刻意没有拿上门口发放的地图。如今只有叫苦不迭，烈日当头，肚子空空，因为不知方向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这份美好实在大打折扣。

美国的集市内容繁多，若要说有什么特点，便是庞大而又杂乱。一溜儿的热狗汉堡店旁边是濒危鱼类展览馆，冰球体育场和马戏团是邻居，这边厢摇滚乐团引吭高歌，一扭头却是游乐场里一辆过山车呼啸而过。每走几步路却又有相似的小店铺，比如迷你冰淇淋小屋和柠檬水站，让人着实摸不清自己究竟在何处。

漫长的徒步终止于一家误打误撞遇上的烤玉米店，两年前友人品尝过后便念念不忘，这下必然不能错过，我们便在此落脚。出于好奇和饥饿，我也来了一份。美国的食品分类很细，我曾经想炒土豆丝，便去超市随手拎了一小袋土豆，去皮切丝下锅翻炒了半天后感觉不对劲儿，与其说是土豆丝，不如说像薯条，翻过标签一看，原来是专门的“bake potato”，从此知道了土豆也不仅仅就是土豆。玉米也是如此，美国超市里卖的多是甜玉米，只有亚洲超市才有黏玉米，如果是单卖的玉米粒，那又要另当别论。这家典型的美国路边小店用的自然是甜玉米，他们把整个玉米的苞叶向后翻折攒成一个把儿，玉米烤到微焦，再整个浸到糖浆里，之后由食客选择是否撒上点儿调味料，盐、糖、红黑胡椒等，我不敢过于冒险，便只撒上了一点黑胡椒。一口咬下去，虽然没有友人说的那样惊为天人，但馨香四溢，烤过之后虽是甜玉米也能不失筋道，确实口感颇好。

攒上了点儿力气，就有了兴致四处逛逛。NYS Fair的一大特色——家禽展览，就非常值得一看。说到动物园，重点自然是那些平时看不到的珍奇动物，家里常见的鸡鸭鹅兔想必走不进任何一家动物园的大门。而在这里，它们却反而成为了主角，光是各式的兔子就有七八排。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小狗一般大小的长毛山兔，伏卧时憨态可掬，跑起来惊天动地。每只兔子的笼子上都有一罐食物，兔子们饿了就会自己去用吸管食用。最为普通的家养鸡在这里也有一席之地，啼鸣声此起彼伏。有趣的是，小巧可爱的兔子们被严密地关在小笼子里，旁边还有“千万别伸手，兔子会咬人”的警告，体型庞大的奶牛们却只用一根链子拴住，静静地或卧或站，一派祥和，可见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一根玉米显然不够，之后我又在一家小店里买上了一条烤火鸡腿，英文十分形象，名叫Turkey Drumstick，鼓槌。这么多年，我对肉类的爱从未停歇。有个小插曲，在我扛着我的腿等待买其他食物的友人时，隔壁店一位店员小姐姐仿佛是酝酿了许久，终于向我“搭讪”：“你真的不热吗？”我恍惚答到：“我热呀。”引来一阵大笑。事后才反应过来，大概是我身上穿的这身高领中袖薄线衣引起了她的注意。烈日炎炎，众人只恨不能裸奔，我却连脖子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大概相当奇异。“不是的，其实这件衣服完全不热啊。重点是太阳呀。”我满腔的解释在小姐姐认真的眼神中消弭：“我懂的，这件衣服非常可爱呢，“她冲我眨眨眼，我哭笑不得，只好也认真地道了一声”Thank you“。

Exposition center

Fair的一角似乎是新建了一栋大楼——Exposition Center，我们二人都对它毫无印象，大概就是这两年间建起来的。这样的大型建筑在美国的城镇并不时兴，因此显得鹤立鸡群，自然是要走进一探。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人身心愉悦，原以为是个展览会馆，不想竟是个冰场，正有两只冰球队正在场上角逐。我们在一方守门员后观赏了一会儿，虽然名为冰球，用的其实并不是球而是一个扁平的饼状物，比赛进行得激烈了，队员一杆子下去，冰饼旋转飞起，沉重地击打在我面前的透明防护罩上，惊心动魄。不过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心情似乎就开始随场上的情势变化跌宕起伏，看到一方快要进球，几乎要止不住地呐喊起来，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吧。

今天的最后一项活动是观看马戏团表演。高大的帐篷分割出了一个奇幻的世界。整个表演由四五个环节构成，经典的驯兽、高空杂技、柔韧性展示以及与观众的互动等等。最为出彩的是最后一位表演者，不清楚这个节目应该叫作什么，形容一下，舞台上是一个类似只有秒针的时钟的装置，针尖上有一个圆环，而演员就在圆环上奔跑，秒针的转速会随着工作人员的调整改变。起初演员游刃有余，还不忘和观众致意，随着速度的加快，他开始跌跌撞撞摇摇欲坠，却总能在最后一刻成功脱离危险，引起阵阵尖叫。尽管知道这种惊险感是刻意为之，却还是会为他捏上一把冷汗。友人心有不忍地说道：“小时候看马戏团表演只知道开心，如今看来却有许许多多的心酸。”这，大概是就是令人无奈的成长吧。

随后我们便踏上了归途，阳光依旧炙烈，人却越来越多。到了晚上，正门边的大舞台会有知名歌手和乐队举行露天演唱会，音响震耳欲聋，热闹非凡。而路边的小酒吧里，也会有三三两两的好友或牵手或搭肩，一边放肆地饮酒，一边随着一把吉他，唱着来自他们青春时代的歌曲。这些，是我两年前的回忆，可惜这一次无缘再见了。

坐上返程的班车，心中似乎瞬间就被现实里那些需要做必须做尚未做不想做的事情填满，集市上所有的欢腾与喧嚣似乎都离我远去，只有手里拎着的未吃完的半个火鸡腿还残余些狂欢的痕迹，不免令人怅惘。但生活，大概就是要这样负重而行，才能等到下一次的惊喜，比如在雪城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