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星星
文/张绿茵
流星划过大气层,燃尽最后的璀璨。如果星星要拥抱大地,这代价值不值?
中缅边境的小村庄,一群孩子在村子里嬉闹,就算山的另一面是遍野的罂粟和毫不掩饰的罪恶。
“阿姐,明早上山挖菌子呀?”小伙伴发出邀约。
“我阿娘让我带星星。”女孩子瞅着被拴在树旁的小男孩,一脸无奈。
像是听懂了姐姐的话,小孩子冲着他们的方向咿咿呀呀的说着谁都听不懂的童言。
“带着星星一起呗。”小伙伴毫不在意的帮着拿主意。
女孩子想了一下:“行,不过不能告诉我阿妈。”
两个半大孩子愉快的达成共识,相识一笑,又开始追逐嬉戏。
那个叫星星的孩子也挥着肉嘟嘟的小手像是给哥哥姐姐们助兴。
第二天一大早,山间的晨雾弥漫在林间,两个半大孩子牵着一个小男孩,背上还背着竹篓,一起向山里走去。
都说云南人吃菌子,只要有问题就是菌子没煮熟,就算一波一波的食物中毒,也抵挡不了他们对这山珍的热爱。
两个小伙伴被越来越多的菌子吸引,渐渐在大雾中迷失方向,到了山的另一边。
阳过拨开雾气,山下大片艳丽的花,有挂着真枪实弹的人在田间巡视。
两个半大孩子也知道闯了祸,吓得赶紧往回走,树木窸窸窣窣的晃动,他们小心翼翼的越过山头,回到属于祖国的土地,劫后余生的喜悦不到半秒,女孩猛的意识到,“星星呢!他们把星星落在那边了。”
女孩不顾小伙伴的劝阻,扔下竹筐,返身去寻找弟弟。这一去就再没回来。男孩急得跳脚确没有跟上去,对于无法之地的恐惧伴随大人们的耳提面命的叮咛深深扎在他心里,他怕了。
神明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里沉睡?为什么听不见女孩的呼喊。
有破碎的裙摆和带着血污的腿,有瞪向天空的眸子和逝去的生命。
星星懵懂的挥舞着小手,他对亲人最初的印象停在那一片血泊和终于穿过云层的日光。
从小被干爹收养,星星有桀骜不驯的拳头和不顾生死的狠,关于小时候,他只记得一点,自己是中国人。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特别,军事化管理把服从刻在他骨子里,除了干爹,他谁也不听,谁也不服。那一年16岁的星星是干爹最好的狗。
随着中缅合作的打击人口买卖的行动如火如荼,很多被拐来的孩子也进行了基因比对,16岁的星星居然找到亲生父母,大巴车带着这群少年人直奔昆明,很多家长都焦急的等待着。
临走前干爹让星星当一枚钉子,适时的插在敌人内部,是的,对于干爹,一直打压毒品的中国公安就是他最头疼的敌人。
昆明的四季都是春天,星星拎着军绿色的挎包走下大巴车,他像是从上个世纪穿越而来,昆明市区的高楼大厦异常的繁华,一对夫妻哭泣着揉搓着星星的头,这个地方富足且没有罂粟。星星不懂为什么没有毒品暴利的地方反而更好。
星星的父母靠着家里的茶园赚得不少,现在儿子回来了,朴实的父亲想让星星继承茶园。母亲则更想让他去读书,过十六岁该有的生活。
夜里星星梦见一个哥哥,他曾是干爹手下中难得的好脾气,偶尔他会搂着星星给他讲故事,后来据说是个卧底,被干爹处理了。
枪杀爆头阉割水牢,星星见惯了这些,他骨子里有种冷漠,完全迎合了亡命徒的本色,他没有恐惧,干爹也因此格外栽培他。
星星其实懂的很多,反侦察,接入暗网,枪械应用,解离化学药品,他落魄的外套里藏着极具韧性和力量的肉体。
像是普通的高中生一样,星星父母请来家教给他补习功课,想着让他考一个好学校,过这个年纪该过的生活。
星星没有掩饰自己的聪明,他没有报考警校,而是剑走偏锋成了一名犯罪心理学顾问,毕业后受聘于缉毒支队。
国界线另一边干爹看到星星发回来的的特殊代码,兴奋的享受了一个刚被拐来的女网红,他对星星很满意。
星星穿着宽松的便服,跟在秦支队身后认人,老狗,豹子,花猫,唯一的女警更是代号毒蛇,这一溜外号跟进了动物园一样,这混社会的调调比干爹那还严重。
“要不要这样,好像咱们公安见不得人一样?”星星语气带着调侃。
老狗接过话来:“毒贩抓住咱们敢抽筋扒皮点天灯,咱们抓住毒贩顶多关小黑屋。可不,咱们更危险,谨慎点好。”
星星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毒蛇尖锐的眼神扫过星星,明明是个女孩子,偏偏气质冷硬,有一种不死不休的韧劲。
星星会来事的倒了一杯普洱茶给女警,果然人如其名,女警收回目光,一小口一小口喝茶水,连一句话都没跟星星说。
豹子、花猫和老狗都是热情人,给星星的名字加上偏旁,星星也就顺势成了猩猩。
周末本是休息的日子,但对缉毒警来说可不一样,平时人模狗样的白领,看似清纯的大学生,赶在周末喝酒泡吧,然后玩嗨了吸上一口,再正常不过的逻辑,但这些人好像忘了毒品它违法。
于是秦队带着几个小的往返于一个个会所,抓了一帮溜粉的男男女女。可怜的星星快要累出幻觉,忘了自己只是个顾问,一心跟着老狗做笔录。忙到后半夜,星星冒出一句真心话:“反正云南那么多山地,干脆都种上罂粟,让这群杂碎吸个够。”
老狗拍拍星星的肩膀:“你是想作死呀,东亚病夫教训没受够,让秦队听见得给你上多少堂思想教育课。”
“不用秦队,来星星,给你发了几个短视频,你回头看看,小年轻对毒品的危害认识的不够清晰。”花猫吸溜着泡面,一副好大哥的派头。
好不容易回到父母给自己购置的大平层,星星顾不上休息,打开电脑,细细的看起那几个视频,都在写实风格的纪录片,一人吸毒拖垮一家人,堕落下海的女大学生,被迫出卖自己的幼童,空洞的眼神,浑身针孔的干瘦身体,死亡似乎被具象。这群人生不如死。可干爹说罂粟是好东西,能让缅北的大人有活干,能让小孩子吃饱饭。
星星揉着疲乏的太阳穴,昆明的清晨似乎带着花香,这里把罂粟视为邪恶的种子,不留余地的禁止,可大街上每个普通人都能吃饱饭,只要愿意没手的残疾人也有活干。高楼大厦和漫山的罂粟田,星星迷失在这抓不住的落差里,再次质疑干爹说过的话,曾经那是自己的圣旨,绝对认同绝对服从。
这天毒蛇难得穿上一条碎花连衣裙,长发利落的盘在脑后,清瘦的身体有明显的肌肉线条,那是力量,出现在女性柔弱的身上更是与众不同的魅力。
星星看呆了,“姐,你这是要去结婚吗?”
“请假相亲,懂?”豹子八卦之心骤起,“你说这回蛇姐还能暴打渣男吗?”
“仗着有几个钱就像套路老娘,不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女警都便宜他。”毒蛇一脸不屑。
“你可差不多了吧,那个男的就是想牵牵你的手。你上手就打,再说相亲不得说优点,有钱也不犯法。”老狗年长几岁,已经成家。很是操心同事们的个人问题。
“蛇姐威武。”星星难得开了句玩笑。
可心里还是默默察觉到蛇姐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有不自然的弯折。
踩着裸色的高跟鞋,蛇姐拎着手包出发了。
花猫一声长叹:“小蛇能回归正常生活真好。”
星星眸光一闪,大约知道因果。蛇姐身上有自己熟悉的气质,那是漫山罂粟中养出的孩子。
“蛇姐以前卧底了吧。”星星试探一句。
“不可说,不可说。”花猫一脸假模假式的高深,星星只觉得手痒,好想打他怎么办。
傍晚秦队拉他们开个出发前的小会,这是又要扫会所了,蛇姐都不用换衣服,补个妖艳的妆容就能直接钓鱼了。
会所依旧是大堂干净整洁,包房群魔乱舞。拉着一车时尚过头的溜粉男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所里录口供。
有个油头健硕的男人突然拽住蛇姐的手,恶毒的嚷着:“这个女的是缅北的,我举报她,她还在境外卖淫,我睡过她。”
星星察觉到蛇姐后背都僵直了,他走过去利落卸了男人的下巴,让他不能再说话。
这一本能反应落在秦队眼里有了不一样的意味。他似乎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那天开始蛇姐周身的气压更阴沉了,星星搞不清自己什么心态,就是想靠近蛇姐。打水递零食,殷勤的看得花猫和老狗直乐。
在豹子的撺掇下,星星磕磕绊绊的问蛇姐:“要不,姐你跟我相亲吧。”
小小的办公室成了欢乐的海洋,蛇姐难得羞红了脸,她对着星星的肩膀拍下去,太疼了。星星强忍着没出声。
“你小子再等几年吧。”娇羞了几秒后蛇姐依旧霸道。
星期一,有一些小雨,度过高强度工作的周末,难免睡个懒觉,中午来上班也是有的,直到下午,星星的心越来越焦躁,蛇姐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
等不到下班,星星掐着蛇姐的地址找上门去,是一个半新的小区,附近生活配套完善,星星顾不上观察民生,一路靠腿爬了20层,狂按门铃。
就见蛇姐冷着脸拉开门,一把拽住星星的衣领,直接拎进门。
“我要回缅北了。”蛇姐不轻不重的说。
“有卧底任务?”星星还在试图抓住重点。
“不是任务,我去报私仇,和所里没关系,这个坎我过不去。”
或许短暂的好感越不过肩上的负担,或许为正义赴死是年轻人的赤诚。
蛇姐简单说了自己的经历,她是半个缅北人,从小在漫山的罂粟花里长大,父亲是公安卧底,在缅北娶妻生子,不出意外一辈子都会留在缅北传递毒贩的情报。结果还是暴露了,父母被残忍的杀害,自己更是沦为雏妓,受尽折磨。是父亲的战友一路找到她,把她接回中国。
成年后她进了警校,成了缉毒警,但父母的死是她心上的疤,她想报仇。
第一次干爹和公安的天平倾斜了,星星想起那个模糊了身影的姐姐和她流出的鲜血。
蛇姐辞职后的第二年,星星常常想起她和自己对她朦胧的好感。
澜沧江水静静流淌,秦队带着全组人直奔版纳,太平间里躺着血肉模糊的遗体,只有那不自然弯曲的无名指和小指还可辨认。
熟悉缅北那些恐怖的刑具,星星试图找到她曾经历过什么,又曾经多么疼痛。
以蛇姐的死为祭,星星冷掉的血重新沸腾了。
毒品人口买卖,缅北这个无法之地愈加猖狂,很多诈骗更是层出不穷。
找到秦队坦白了自己的情况,没有想象中的暴怒,秦队给了他一个纯粹男人间的拥抱。
于是重回缅北,为着即将到来的大动作,星星再次成为一颗钉子,只是这次他扎进了贩毒者的阵营。
金钱、毒品、女人,贫穷与混乱掩盖于遍山的罂粟花海。
星星拉着童年好友在田间散步,默默的记住地形和武装者们的战斗布局,情报传过去,不知道有没有用到。
当中缅军队杀进寨子的时候,星星护着干爹一路逃离,一次行动可以成功,但狡猾的毒品产业不会就此灭绝,星星要做的是进一步扎进这个黑暗的毒品帝国,此生,不会再回到中国,昆明的高楼和现代化的城市,安逸的普通人享受安定的生活,这些都成了星星的动力。
一代代公安卧底在刀尖上行走,换来普通人的人间烟火,有人负重前行,有人一生漂泊。
或许从星星误入缅北的那一天起,命运的齿轮就已开始转动。
午夜里星星梦见那个被施以酷刑却没有背叛国家的公安卧底,现在自己也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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