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家的柿子树

如果有来生，

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

没有悲伤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空中飞扬；

一半散落阴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三毛《说给自己听》

小时候，外公家的后背山上种有一棵柿子树，这棵树刚好在后背山小路旁边，树就像守护神站在外公家的背后。

炎热的盛夏褪出后，便到凉爽的秋季，差不多到秋分的时候，柿子就开始慢慢成熟了。对于童年的我们，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爬树、掏鸟窝、下河捉鱼。外公家的那棵树刚好伸在邻村的围墙，为了担心邻村的小朋友偷柿子，外公早早就叫我们去摘柿子。由于树太高了，不好爬上去，我们经常是用一根长长的棍子，把一串串的柿子打下来，柿子便咕隆地掉到地上，有个别柿子，滚下山坡，直接砸在外公家屋顶的瓦砾，咔嚓一声响。

外公家的柿子是涩的，纤维很多，吃起来又涩又渣。我到了城市后，吃到了的桂林柿子，又脆又爽口，比外公的好吃多了。后来我认识到来自桂林平乐的大哥，他比我大好几岁，有个小女儿，有一次他发给在做糍粑的照片给我看，两个人在一口大石磨那，用木锥锤糯米糍粑，一上一下地轮着锤子，特别费劲。他说，生活需要有仪式感，希望这样的场景会成为他女儿儿时的美好记忆。就像我儿时的记忆中，大部分是跟外公家有关系，柿子树，田野，青蛙，下河摸鱼，偷隔壁家的李子被人追打，下雨天从山上背柴回家，还有那绚丽的晚霞，就像孙悟空大闹天空那么好看……

小时候，外公跟我们说，做人一定要正直，要对得自己的良心。以前外公种的凉薯供给单位食堂，那个食堂是亲戚管理的，本可以卖得比市场更高价的，外公说不要卖高价，要对得起良心，要不然别人会抓住亲戚的把柄。在村里，外公很少跟别人过节，也很少听到邻里的是非。我记得外公的样子，是瘦瘦的个子，那张晒得黝黑的脸，他在抽水烟的时候，会朝着你对你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外公很安详，也很自足，小时候很苦，经常吃不饱肚子，据说当时能够吃上一碗粥已经是很不错的伙食了。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爷爷的父亲和几个亲戚跑到南洋那边发展了，留下外公和一个弟弟在老家了，后来再也没回来。作为长子，外公承担照顾家庭的责任。有一次，政府来征兵，要求每家每户出一名壮丁，本来外公要去的，后来弟弟顶上，外公就留在家里务农照顾家庭。弟弟参军回来后，得了很多荣誉，政府也给了不少的补贴，算是荣归故里。在家的外公，却什么都没得到，还是在家耕种着一亩三分地。我们常说，要是当初外公去参军多好啊，也许可以捞到什么军官来当当，外公总是笑笑，然后没说什么。也许我们并不了解当时的历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外公不争强好胜，处事不惊，经过了大半辈子的风风雨雨，年老的时候，依然很乐观开朗。外公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去世了，那天正举行毕业典礼，家里电话通知我，我还没领毕业证，就马上赶回家，可惜没有赶到最后一面，外公就走了。

今年清明的时候，我回外公家祭拜，发现老房子已经是没有什么人住了，很多房子都塌了，木樑穿出了泥墙露出来，野草肆意长满了院子里面。由于荒草太多，后来我没有走到后背山上，不知道那棵柿子树还在不在，也许村里的人也把它忘记了吧。外公这辈子种的树很多，我印象中，只有这棵树给我记忆最深，离外公家最近。难怪小时候，大人们鼓励我们植树种树，因为人长大了，树也长大了，睹物思人，大概如此吧。

外公家的柿子树

去拜山的路上，路过一片果树林，有龙眼、荔枝、李子，还有少部分的柿子树，果树的花正努力绽放着，三五成群的蜜蜂正在花丛中采蜜，今年的天气很好，风调雨顺，估计夏天后将会硕果累累，那时候，村里的小孩又可以爬树摘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