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着实痛了一下,就好像把心脏塞进了一大盆热水里面,辣辣的,烫烫的。一时间,整个人就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老妈最近挺忙的,但总也不忘带回各种村里的闲话,我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闲话也会这样赤裸裸地落到了我的头上。
”这么久还没出去,就知道待在家里,都不出来帮帮自己的爸妈,都把她惯成什么样子了。“
这一句话说得,就好像我的记忆都在撒谎。眼前的火把竹子烧得劈里啪啦地响,它们好像都在喝彩啊,这样的一幕有多精彩。
看看自己手上的疤。
这一个是小时候烧火做饭吧,怎么都点不燃,火烧不起来。于是拿来了一个塑料绳子,点燃它就能把火烧起来了。那时候的我有多小,甚至于都够不着灶台,甚至于比煮饭的锅还要小,那样燃烧着的胶就滴落在手上,一直一直烫着,都烫出了形状来了。
这一个是小时候切桑叶喂蚕吧,家里人都不在家,就拿这把刀切一下桑叶喂一下小小的蚕吧。那把刀有多锋利,有多重,一把一把桑叶切下来,就把手指切出了一个大口。那时候的我有多么害怕,一边哭着一边把血滴得到处都是。
这一个是小时候去收割稻谷吧,六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同时也是一个繁忙的季节。烈日当空照,闷热的稻谷下,一手又一手,得意扬扬地觉得自己收割得比大人还要快,一抓一拉,肉都削去了一块。
现在好像就连这些疤都在撒谎,我都误以为自己是一朵温室里成长起来的花朵,捏造出许许多多的谎言来掩饰那些发生在过去早已找不到踪迹的经历。
我想,但凡自己被宠爱过那么一些,也不会有今天的这样的我,连被爱的权利都要推开,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那下一句话。
最可怕的是,啊妈你竟也没有辩解半句。
啊婆整天和我说的一句话是,你不同于别人家的孩子。
读研究生是别人家孩子的权利,买漂亮衣服是别人家孩子的权利,甚至于说累都是别人家孩子的权利。
啊妈整天和我说的一句话是,等你读出书了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就好像这一个家庭所有的不幸都是来源于我在读书,啊妈所有的辛苦都是因为我在读书。
说起来都还挺好笑的,前几天我都还在吹嘘说,你看看周围的孩子有谁像我这么懂事,认真读书,不乱花钱,听话不叛逆不早恋,毕业后就支持家里,又独立又孝顺。
年纪大了些看多了些世界,也不像从前那样觉得全世界就自己最可怜了,也开始可以用更加积极的目光去看待发生过的一切了,有的时候甚至觉得是一个足够幸运的人。
没想到,我竟被这一句话塞住了。
上大学后我的确很少去地里干活了,因为一年我就回两次,每一次就待两周这样子,我几乎不出门。
高中呢,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插秧的时候,田里的水都是黄的,插秧后脚都被染成了黄色,最严重的就是指甲。回到学校后,我在自己的宿舍里都不敢露出自己的指甲,黄黄的,真的难以示人,也羞于示人。
大学呢,也是一样,回家困在厨房里,双手的指甲在烧柴火和摘菜的时候总也避免不了塞满了污垢,虽然每次回学校的时候我总也会剪完指甲再出发。但是每当我一踏进那个我以为我很熟悉的城市的时候,我的双手不自觉地就躲避了起来,连同整个人都好像是一个入侵者。
现在呢,甚至不太敢告诉身边的人,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即使我来到了农村支教,但我真的不是城市人。爸妈还在村里过得比我的学生家里可能还要心酸些。
好多好多的人都告诉我不必要自卑,你其实也很优秀。其实我自己不也是在不断自我陶醉我很优秀,我真的很优秀吗。
嫂子说,你一个女孩子,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行,想那么多干嘛呢。
每当我把我蹩脚的普通话说出口,我就很害怕对方会指出我哪里哪里又说错了。每当我走进一个商店,我总害怕店员会看穿了我的寒酸样。每当需要花一些钱的时候,我总也愧疚着我本可以不花。
我不敢提出需求,卑微地寻求认可,近乎执拗地害怕被否定。
被爱于我而言就好像是一种负担,是一种会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负担。
啊妈啊,你说,但凡你能够给我一些就那样单纯一点的爱,不用说是宠爱了。我会是今天的样子吗?那个看起来也挺优秀实则可怜至极的我吗?
但是我还是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地把眼前的竹子塞了进去,看着热情燃烧的火苗在不停地摆动身姿,一曲已罢再来一舞。
村里的闲言碎语,本也调侃了许多,没想到到了自己的身上,也是承受不住了。仿佛看到了那些邻居的叔叔阿姨们凑得愈来愈近的脸孔。
读书有什么用呢。
读了书也没钱让去她读。
读书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那2000的工资。
读书有什么用呢,现在不也一直待在家里吗
一个村子的可悲大概是从冷眼旁观开始的,一个人的可悲大概是从相信冷言冷语开始的。而我的可悲,是从我还会为此而感到心痛开始的。
记令人难过的一天。
2020年3月19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