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

1

王波昨天给我介绍了一女朋友，广西师范大学的硕士，93年的，个头167左右，但是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至于拒绝的原因并不是她的照片不够漂亮，只是因为我觉得那姑娘太过主动，让我感觉不太矜持。

我今年23岁，是个挺虚伪的人，我的脖子上挂着生肖鸡的玉雕，但是我却逢人说我刚22岁，因为周围94，95年的人居多。我一方面渴望爱情，一方面又不想在愚蠢的恋爱行为中浪费时间，所以活该我至今单身。我现在彻底认清了缘分一词是懒人的借口，因为他们眼中的爱情都是守株待兔，但是如果两个人都想当那个昏昏欲睡的人，谁又去当那只跑来跑去的兔子？我也是一个恋爱中的懒人，我望着天空期盼缘分多年，而今天空已经由蓝转灰，转黑，我的女孩依然遥在天边，久久不现。

十岁我就开始懂得男女之事。一个夏夜，我捧着灯光和书本看见了《水浒》中宽带解衣这一个词后，恍惚之中，我就走进了一条不归路。十一岁的时候我开始懂得欣赏美丑，我懵懂的感觉逐渐清晰，当年每天晚上的7.30钟我都会准时的守在电视机前看天气预报，朱丹温存莞尔的笑一笑，我就会像喝多了酒一样，双颊绯红，头晕目眩。

我为了朱丹醉了多年，什么时候变的淡了，我也没有准确的记忆，世间事往往都是无疾而终的，有时候你认为你忘记了一件事恰恰是说明你将它深藏心底了。前几天我在不经意之中又一次听到了《渔舟唱晚》，我立刻就把它作了手机铃声。有一次在洪山天河国际影城看电影的时候，正好有人给我打电话，当电子琴改编的《渔舟唱晚》响起之时，四座惊艳，我相信这首小曲子也会勾起他们的某些回忆吧。

广西那姑娘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敷衍了事，言谈其它，就是绝口不提两人之事，我对王波是恨的牙痒痒，我都已经跟他说了我不喜欢这姑娘，他还把我的电话放给人家，这里面到底几个意思啊。

2

明日就是平安夜，后天则是圣诞节，再过五天就是元旦，再过不足一月就是农历新年，我就要变成24。当年龄的车轮滚滚向前的时候，一路望去，岁月幽深静谧的小径遮蔽在郁郁葱葱森林之中，好多事情我回忆不起。唯一确定的事情就是我喜欢过很多女孩，但在纠结和想象之中他们都成了隔壁的阿娇，我是一个相信缘分的懒人，我小学就学过《守株待兔》这片短文，我却作了十年这般的人。

如今我又喜欢上了研究生班里的这个女孩，她叫徐晓，这一次我没有丝毫隐瞒，如果你看过我前面的几篇文章，你甚至可以顺藤摸瓜将其准确定位，我是一个穷酸且下流的半吊子文人，我写的文章至今还没有十个人看过，所以我相信那个女孩不会正好是这十分之一，其实我拒绝王波给我介绍的女朋友也是因为她，但是她却不会知道这一切。虽说原因在她，但是我又不能直接跟王波这样说，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小心思，所以我才找了个借口说广西那姑娘不矜持，当然了王波也不会傻到直接把我的原话告诉远在广西师范的那个女生，他把我的手机号给了她说让我们自己聊。

有一句话叫作守着爱怕人笑，还怕人看清，我在吴晓的面前曾经讥讽过她无知，在别的女生面前说过她幼稚，当我在欲擒故纵的经典桥段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吴晓离我却越来越远。后来我明白欲擒故纵是另外一些人的特权，我学着就会东施效颦贻笑大方。班里还有一个男生也喜欢吴晓，他叫罗文远，他是个比我还酸的伪文艺青年，他给吴晓写的情书版本至今还让闲人们津津乐道，尤其开篇两句‘莫道女儿姣，无暇有奇巧’很有画面感，好像他罗文远看过吴晓的裸体一般，不然他怎知道无暇，又怎么知道奇巧的？最可气的是罗晓竟然还和他聊起来了。现在罗文远正歪睡在床上，拿着手机聊微信，我噗嗤噗嗤吹着热茶，看着简书一脸蒙逼。

“我今天看见的一首诗。”罗文远说

……

“嗯，好小，好美。”

……

“我喜欢的你是寂静的……”

我的思绪夺门而逃，从楼上的540跑到了对面的乐天城，又跑到聂鲁达的墓前，看着冰冷的花岗岩，我知道了经典之所以能够流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我时而不时的会用它装逼。

“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把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有人说过，人类的文化就是一个个人装逼慢慢形成的，当你装到一定境界，没了观众，你说你这是艺术，别人都不懂。就如一个画家对着年轻曼妙的裸体有了想干一票的冲动，他说那不是性冲动，你们不懂，那是原始的艺术冲动，我说一切沾艺术的事都他妈是虚的，没有了标准，也就无所谓存在。

这个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是你认为你认为的其实并不是你认为的。我认为吴晓应当和我很熟悉了，因为脑海里何曾少过她，但是实际上人家并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所以我是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从罗文远和吴晓的进度中，我决定摒弃以前欲擒故纵的想法，我忽然想起张爱玲曾说过低到尘埃里，开出了花，我也决定低到尘埃里，从明天起，做一个全新的人，我从守株待兔的人慢慢变成一只兔子，我原地活动筋骨，准备跑向等着我的那个人。

3

王波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了广西师范的那个女生，原因很简单，王波是一个相亲群的群主，女孩请求他给自己物色一个各方面都合适的男朋友，王波开始兴致匆匆的来找我，他认为自己如果能把我们俩撮合成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毕竟两个无聊的守株待兔者，经过他几句金玉良言，传一段良缘佳话，想一想就很有面子。然而一切总是事与愿违，我拒绝了，但拒绝的理由是讲不出口的，王波不想做那个恶人，所以就索性把我的手机给了那女孩，让我自生自灭。

女孩又打来了一个电话，我忍了忍还是没接，我不接是因为生王波的气，他没有经过我同意就随便把我的手机号给了别人，你王波不是想踢皮球嘛，我就是不中招。对于我，那个女孩就是只兔子，左蹦右跳，骚动不安，但是对于吴晓呢，我就是那只有些不安分的兔子。

“唉，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老是不接人家女孩电话？”

“什么电话？我不知道啊，谁给我打电话？”

“前两天不是给你介绍一广西姑娘嘛？”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不喜欢，你怎么还把我电话给他了。”

“那没办法的事啊，人家女孩子跟我关系还不错，我总要体现出我为她这个事做了努力，所以就把你电话给了她，再说你那拒绝的理由也太那个了吧，你让我怎么说。”王波说。

王波跟我说实在不行你跟我聊微信，跟我说你不喜欢她那种类型的，我截个微信聊天记录给她，也算我尽力，也让她死了心，也让你解脱。于是王波给我发了数张那个女孩的照片问我怎么样，我当然按照套路说了一通废话，但是结语当然是明确表达了不同意。

加缪说爱因不可得而永恒，这句话要是用现在的就流行语来说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罗文远骚动的心脏让他的脸闪烁着血色的光芒，他说吴晓不喜欢诗，那她肯定还有别的喜恶，他又说女生都喜欢打篮球的男生，他说他应该多运动。所以聂鲁达诗集没了，床头多了几个哑铃，但是他天生没有脂肪，胳膊细细，腹部干瘪，没有练肌肉的先天条件，我说你要练出腹部六块肌肉，首先要练出腹部三段线，你要胖起来。于是他开始狂吃。我看着罗文远，想着自己，我们俩都是低到尘埃的兔子，我们在爱情这片土地上左突右冲，头破血流，两手空空。

吴晓生日，我给她送了一个礼物还附了一封信，我在信中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欲无求的朋友，我试图不声不响的接近她，其实我大可不必了，因为越美的人往往睡的越熟，她安坐在树桩之下，等着白马王子穿破浓雾去拯救她，我轻声悄语也好，旗鼓喧嚣也罢，她都不会看上我这个毛色不好的兔子，因为第二天我碰见了她的室友，她跟我嬉笑着说

“听说你把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奉献给了文学。”

我脸带笑意，我心中一沉，我能够想起四个女孩捧着我的信哈哈大笑的场景，那一刻我的心中悄悄地生出一层薄茧，我那一文不值的自尊心是我存活于世的唯一理由。

我读加缪，我探讨人性，我知道那些大脑的构图都是虚的，当小说《情人》中的少妇垂垂老矣之时，她也会感叹当人眼袋低垂，谁人还会爱谁？我有时会想勇敢地走向吴晓的身边，看尽她身上的所有缺点，然后心灰意懒，做一个负心的男人，决绝而去。但是每每我看见她的时候，血液中的肾上腺激素便会飙升，总是想和她发生点什么，所以她用她的美色瓦解了我思想上的一切武装，我对此毫无招架之力。人的认知永远无法完全主导他的行为，即使你明白所有道理，人生该踏的陷进，该受的伤害，一道一刀，都不会少，所以烧掉鸡汤文，它只是给你个台阶，让你好受一点但好受并不等于好活。

4

尼采曾经说过到漂亮的女人那里去吧，别忘了带上你的皮鞭。我说尼采还是没有遇见那一个让他灵魂出窍的女孩，如果有，你手里的皮鞭会变成一堆阿谀奉承的套话和空洞的形容词。罗文远现在成了吴晓的小跟班，就像嫦娥仙子中的玉兔一般无二，我想那玉兔身前一定也像罗文远一样眷恋着嫦娥。

罗文远比我聪明的多，爱情也讲究进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摇身一变从波西米亚浪荡不羁的诗人形象跑到了阳光健康的邻家男孩，最近每一次上课他总是和吴晓坐在一起，吴晓的三个室友像是她的保护神一样纷纷列席两边，罗文远每次都提前半个小时到教室帮她们占座位，在女生看来这是默默无闻的好，在我看来这就是卑躬屈膝的讨好，但是无论是好还是讨好，吴晓坐在罗文远的身边，这是事实，我那呕心沥血的几千汉字被打的丢盔弃甲，只剩下一堆偏旁和部首。

于是我知道了，我还是没有低到尘埃中去，我没有改变我的习惯，没有改变我的喜恶，没有改变我的味蕾，我那可恨的自尊心总是让我面带讥讽，语带不屑，我瞅准了圣诞节，我准备送出我的礼物。

我购买了精致的包装袋，买了一个硕大的苹果，我兴致冲冲地将它包装好，趁着夜色亦步亦趋来到了吴晓的机房，但是她的位置空空荡荡，桌子上摆满了送的苹果和礼卡，王波的礼品篮子更显的扎眼，我捏着我那奇形怪状的苹果，撕去包装袋，自己咬了一口，苦涩不堪，难以下咽。

罗文远在寝室抽着烟，我很奇怪这个小跟班怎么会没有和他的嫦娥在一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他说

“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他在讽刺我。

“王波和吴晓两人去看电影去了。”

“嗷，那你怎么没去。”

“有我啥事，我就像一只愚蠢的兔子，整天蹭上蹦下，不会勾搭。”

光谷世纪广场大门口的那棵圣诞树有数十米之高，吴晓和王波正在里面挑着什么东西，武昌江滩今夜的烟火表演让武汉这个城市越到夜晚越美丽，身着华服的人们鱼贯而入，这个世界在他们眼中是如此的美丽。我和罗文远对着玻璃窗看着窗中的自己忽然笑声迭起。

5

圣诞过后，我参加了一个学校组织的相亲大会，我拉罗文远去，罗文远缩在被窝里说都是虚的，不如睡觉。我独自一人来到了这个布置华丽的地方，我们按照指示轮流交换位置，第三轮的时候我遇见了她。

“你怎么也来参加这个活动？”她问

“你都能来，我就不能来嘛？”

“你不能好好回答问题嘛？”

“你有男朋友还来凑这个热闹，我一个单身狗怎么就不能来。”

“你不知道，不要乱说。”

“那王波是怎么回事？罗文远又是怎么回事？”

“王波请我看电影，罗文远请我去开房，要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我一时语塞，我们的晶状体像是一个个哈哈镜，我们透过它看这个世界一切都变得扭曲，我带着偏见看着这个世界，对这样的感觉深信不疑，因为我们总是相信眼见为实。我心中有无数疑问，但是我在此时选择沉默，因为我在认真听着吴晓在诉说。忽然qq的提示音响起，是广西的那个女孩。

“在干嘛呢，现在？”

“没干嘛。”

我偷瞄了吴晓一眼，她也正埋着头在玩手机。

“没干嘛是在干嘛呢？”

“在逛街。”

“在干嘛呢？”吴晓放下手机，清了清嗓子。

“没事，一个同学，聊天。”

“女生吧。”她笑问道

“不是，男生。”

“男生？”

“不是，是女生。”

“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啊。”吴晓看着满脸绯红的我夸张地哈哈大笑，不知为何，我就喜欢她那极尽夸张的笑。

6

吴晓生日的那天，罗文远提了一个大蛋糕在创意城的一个小包间里给她庆祝生日，酒过三巡，罗文远在众人面前对着吴晓表白了，吴晓就问了一句，你那个广西的女朋友怎么安置，罗文远一时语塞，酒醒了大半。

圣诞节的时候广西的那个女孩跟罗文远和王波说她正在武汉，问他们有没有空带自己出去玩，王波当时正提着一篮子水果朝吴晓的机房走去，他想要趁着节日广洒网，秋后才能有好的收获，他又立马在美团上定了两张电影票，跟广西女孩说一起去看电影。罗文远则直接定了一个房间，把酒店的地址发给了那个女孩。

今年刚开学王波就建了一个相亲群，他还把相亲群号公布在班群里了。短短一个月，群里就汇集了接近一百来人，里面的人都来自全国各地，其中那个广西女孩很能水群，而且和大家都很能聊的来。她一直让王波给她介绍个身边的男孩，所以王波就先后找了我和罗文远。

吴晓突然起身拿起了我的手机，我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

“是个女孩，广西的，但是我没去勾搭她，是她自己找我聊的。”

“你很博爱嘛，别人怎么不找我聊。”

“这都怪王波，他给我介绍的。”

“不喜欢人家，为啥不跟别人说清楚。”

“说了，通过侧面旁敲侧击过了，我跟你讲这事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我和王波……”

我把我和王波的伎俩和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都和她说了。

“嗷，那我明白了，转了一圈其实就是不喜欢她呗，不喜欢就直接说呗。”

吴晓直接用我的手机给那个广西的女孩发了句我不喜欢你，然后递给我。

“我们有时候的确把简单事情复杂化了。”我红着脸接过手机。

吴晓站起来把手机屏幕在我眼前晃了晃，那个广西女孩的头像清晰的呈现在我眼前。

“我走了，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们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我没有。”

“你有说啊，你看，这不是清清楚楚的回应我不喜欢你嘛。”

“那是你骗了我，我不知道你就是她。”

“那好，为了这个欺骗，你还有三十秒。”

“吴晓我不是……不……喜欢你。”

“你的双重否定已经浪费了你十五秒。”她乐呵地瞅着我笑

“吴晓我想，我想我们还是应该……”

“你没时间了，一生都活在茧中的人。”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摇动的马尾安静地悬在空中。

“吴晓，我喜欢你。”

“仅仅是喜欢，那么请你离去，我不是玩物。”

“吴晓，我爱你。”

“对不起，你已经超过三十秒了。”

“你的身上裹了太多层茧，你在信上说你是恋爱中的兔子，你是无法作那个守株待兔的人，我想近了办法接近你，在群里和你互动，我去做这只兔子，你说你是个自卑的人，我就成了广西姑娘给你自信，可是你还是那样自怨自艾，你心外的茧太厚，感受不到别人对你的好，你总是首先想着保护自己，我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没能在三十秒中说出那句主谓宾。”

我看着她遥遥离去，心痛不已，仿佛是破茧成蝶的那种痛苦，又有涅槃重生的希望，如果守株待兔的这个寓言故事是真的话，你我都应该做左突右冲的兔子，那怕头破血流，我们也曾勇猛。

不要用鸡汤文和缘分去织成一套套茧衣，不要安卧在床上等待着你的红颜知己，我们都是兔子，守株待兔者，等来的只是岁月蹉跎和茕茕孑立。

吴晓现在还是不理我，我现在心中依然还有一层残茧未能破除，所以只敢将她和我的故事汇成这片短文和大家叨扰，我并不希望他她能看见这篇小文，我更希望自己能更进一步，将此文用苍头小楷誊写给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亲手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