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街的女人

吃年夜饭的时候，她就坐在我对面，手里夹着的一块豆腐被她一不小心掉在了大腿上，油了一大片。我借着喝可乐，低眼凝视着她。

她的眼窝很深，眼皮垂着，眼睛正在看那块晕开的油。良久，她用食指抹了抹裤子，塞到嘴里嗦了两口，又吃起了豆腐块。

这是一个让我觉得陌生又熟悉的女人，陌生是因为我一出生就去了姥姥家，熟悉是因为她是我的奶奶。

奶奶看不上妈妈和姥姥，一有空闲就站在街道上骂，说懒娘养了个懒闺女，啥活也不干。街坊邻里去劝，她骂得更凶。

母亲怀胎坐月子奶奶没有管，每天只顾自己的吃喝。母亲怨恨，可只能哑巴吃黄连，做媳妇的怎么能去说婆婆的不好。

后来小学三年级，母亲带我回了有奶奶的家，奶奶对我很上心，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去做，母亲算是松了一口气。

奶奶装衣服的箱子里有个装零钱的罐子，每天晚上她都要拿出来数一数，少一毛钱我们家就会鸡犬不宁。若是多了，奶奶一不说话二没动作，就盯着多出来的钱看，快要看出一个洞。

数完后，奶奶盖上罐子的盖，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的角落里，躺好后再侧头看一眼，嘴里念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母亲的屋子在奶奶的隔壁，但她从不会过来，我问过母亲，她苦笑着没说什么，后来我才知道是奶奶不允许母亲进。

“妮儿，快吃菜，可乐太凉。”

“奶奶，你也吃。”

好多年了，我没听见过奶奶“骂街”，看她的皱纹里满溢着岁月的慈祥，我心里在想，岁月走过的时候，带走的，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将来永久的怀念。真正的家，无“骂街”的烟火气，可真是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