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不愿让大家都为难。正好,正好简城秦晓郎才女貌,正好,正好她和简城之间没什么说不清楚的关系。像大人们说的那样,人生路这么长,一辈子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初恋天长地久的几率太小了。暗恋也算初恋吗?单恋也算初恋吗?陈陌说不清。如果这种一厢情愿连初恋都算不上的话,还有什么可割舍不下的。
二选一的选择题很容易做,反正都是输掉那百分之五十。而陈陌觉得为了所谓的爱情而舍弃掉秦晓这样的朋友是世上最不明智的做法。
她的目光落在靠在书架最右侧的笔记本,贴满纸条的纸张因胶水变干而褶皱不平。陈陌有很严重的强迫症,讨厌一切不平整的东西却唯独容忍得下它。她的手抚上牛皮纸封面,翻开,第一页的纸条是他们第一次在“秘密联络站”建立联系留下的。
那天出人意料的,她下楼时在楼梯口转弯处看见了简城。他靠着墙,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拿着一本书页旧到发黄发绿的书,漫不经心地扫读。见她下楼,他收了书本,说带她去一个地方。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操场围墙东南角,他很兴奋地给她演示怎样开关这秘密联络站的大门。陈陌不清楚他是怎么发现这里有一块砖松动得这么恰到好处,她的注意力都在对面的他身上,她还没有见过他如此开心——虽然这样说,简城式的开心不过也只是说话的语气轻快了一些,偶尔会多说几句,但他开心,她也开心。
陈陌的目光回到那第一张纸条上,是她的笔迹: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
以及简城在接在下面的:
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丛。
还携手游芳丛呢,正经话都没说上过几句,就稀里糊涂地结束了。陈陌叹气,第一次生出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甚至还能回想起他们的初遇。就算从入学第一天到现在评判优劣的标准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分数,就算他从未名列前茅过,陈陌还是能一眼发现她,那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右侧靠窗的角落里的九岁男孩。他皮肤很白,没有穿校服外套,手里捧着《瓦尔登湖》,安静得仿佛全世界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陈陌喜欢安静的人,正是他在一众追逐打闹的孩子中的零存在感,才无限放大了他在她眼中的存在。但她当时年龄太小,除了对他手中的书十分好奇之外,她只能感受到一种无法表述的悸动,而这一悸动就悸动了十年。
在这接下来的十年里,她花费了五年用来隐蔽地关注,两年用来让他记住她,三年用来从无到有的慢慢沟通,而他始终都蒙在鼓里,对她一手策划的十年大戏毫不知情。
姑且将这种悸动称作爱情吗?陈陌不赞同。不到十岁的小屁孩儿能懂什么?但转念一想,现在的自己也不懂,究竟什么才是爱情。
可能永远都不懂的。
她笑了。合上了本子。
“你们多久了?”
“陈陌,你是第一个知道我喜欢他的!你明明知道的!”
“真看不出来啊陈陌,你竟然是这种人!”
陈陌紧紧抱着自己的小腿缩成一团,头靠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秦晓的一声声指责和质问还在她的耳边回响着。明明可以当场反驳她,或是耐心地向她解释,陈陌甚至早已准备好了该怎样澄清,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一切都脱离了她的预想。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晚了。
金红色的夕阳像一只宽厚的大手,将她的背抚摩得暖洋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失去一个朋友,地球照样自西向东转。世间还是有这样多美好的东西,她突然就不那么伤心了。
“你跟秦晓吵架了?为什么?”
陈陌一惊,倏地睁开眼,平行视线内看到的便是深蓝色校服裤。她定了定神,抬起头:“没什么,我不想说。”
简城在她身边坐下,转头看见她飘忽无焦点的眼神。她没有看向他。
静默了很久,陈陌又听到了他的声音:“你别难过。”
陈陌笑了:“我不难过。我会习惯的。人和人之间也同样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许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我总有一天会习惯的。”
“你朋友不多,她对你很重要……”
“我会习惯的。”
简城没有再说话。
“你听,风在带着杨树叶子跳舞,”陈陌自顾自地说,“叶子们的舞裙是玻璃纸做的,脚步一动就会沙沙作响。”
陈陌没有等到简城的回答,却听到了他的深深的呼吸,似乎很享受这傍晚的凉风。她感到自己的心跳也在他静缓的呼吸中停止了下来。从他坐在这里的那一秒开始,陈陌浑身上下的感官仿佛都被瞬间唤醒,感知着他每一个细微到难以觉察的情绪和动作。
她为什么没有当下跟秦晓解释清楚?陈陌突然明白了——她不是因为害怕和伶牙俐齿的秦晓打嘴仗,而是因为拒绝承认一切一切他和她之间的关联。她拒绝承认,事实也好,幻想也罢,所有的巧合都不过是她有意为之,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简城,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跟你做朋友了,你也不要难过。”
简城微微一顿。陈陌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答。
“好。”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眼里,她看得到他深棕色眸子里的平和与坦然:“可我也知道你不会离开我。”
陈陌的心像是被温柔地摔在了地上,磕碰出数条几不可察的裂纹,而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惨烈地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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