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里。

它痛苦哀嚎许久，倒在院里，将脖颈用力的向后仰，前肢一次次向四周蹬直，直到僵硬，不能弯曲。肋骨高高隆起，太阳出来后头部和身体围满了苍蝇。腹水最终会将它打败。

我看着它长大，看着它变老，看着它犯傻，看着它痛苦，到最后我觉得我不能看着它死亡，所以在它去看医生之后有渐渐放心，想过会得救，以为会变好。

没想到最后是让时间一点点把它推向深渊，让它疼痛难忍哀嚎呜咽。这两三天是怎样熬的呢。

真让人难过，我的一整个青春，可是都有你在啊。

前几日它全身都瘫软了却还想出去玩，我走到门前，它便瞪大了眼睛竖着双耳仿佛等着我带它出去。直到它使出全身力气走了两步又摔倒以后才不得已放弃。

这许多年有很多让我觉得很遗憾很遗憾的时刻，总会说着早知道这样，怎样怎样就好了，早知道这样，就多带它出去玩几次就好了。

它一定难受极了，我实在不想让它受尽折磨的走，可我们这户人家又实在给不了它多好的待遇，农村牲畜，大多悲惨。

桌上那块饼干是几天前它没吃完的，我想着留着以后喂它药的时候吃。可今天它已经不能吃东西了。饼干已经被空气中的水分浸透变软了。

“我好想留住你啊。

可是我留不住你也留不住青春啊。

我想起很多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刻，我没有再为你哭了，只是有点难过。想要你死的痛痛快快一些，不要这么多折磨和苦痛。”

它一定没想过最后是这样的结局，前些天它还总以为自己一定能站的起来。

每只狗有每只狗的习性，我记得它很多习性喜好，记得胖成球的它，不喜欢吃香蕉的它。天啊我觉得我不能再写了，我太难过了。

10.31

今天再来更。隔了十几天的样子。

20号上午姐姐打电话告知我，市里那边可以打安乐，不过它的体型太大了，要近三百。我说算了。她过了几秒又打电话过来，问我有没有跟爸妈讲，我说还没，她说你让爸开三轮车载它过来，零头钱爸爸出，剩下的你哥(姐夫)出。我几乎压着心里的肯定和感动说出了相违背的话，它就要死了，为它再花这么多不值当。她急了，跟你们家十多年不配得到安乐死？好歹一条命有痛苦有快乐有知觉。那天太巧了，家里那二人忙的不可开交，没有时间管它死活，直到我中午回家。

它走的时候极其凄惨。

后腿水肿的不成样子，中午回家开门我站在门口许久，看着它的肚皮，给它盖在身上的棉衣。几秒钟都没有动静，心里酸涩的很，以为已经死掉了。走上前才发现十多秒钟呼吸一次，眼睛半合直直的看着远处，嘴巴半张开有一股酸臭的味道引来特别多的苍蝇，那些苍蝇落满它的口腔，眼睛，鼻子里面。眼睛结膜已经变得很红，失去了下意识眨眼的动作，它不再痛苦哀嚎了，它已经没有太多感觉了，我拿着棍子替它赶走苍蝇，没过几秒，它们又落上，我甚至想拿小风扇来一直吹着它。即使它濒临死亡，我也不能看它被一群像蝼蚁一样的生命所欺负，霸占。

我想合上它的眼睛，发现怎样都合不上。

从几天前喊它的名字，它有所察觉，并且努力看向我，神情哀切，到那天毫无知觉，眼神空洞。轻轻碰了碰它耳朵里的细毛，它一点也不痒了，两只耳朵支棱不起来了。我极其的难过，面对残喘的它觉得特别特别的无力，我蹲在它的面前，几乎趴下，眼睛对上它的视线，轻轻喊它名字，一两声，好些声，也看不到听不到它任何回应。我也麻木了，这几天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大概都想象不到，内脏一定都烂掉了。它每晚痛苦的声音像是在哭泣。我躲在被子里不敢去多看它一眼。已经皮包骨了，以前它是胖成球的，项圈都会有点勒脖子。我轻轻摸它的头，告诉它没有关系，来世还会再见，就是对不起，让你太痛苦了。

找了化肥袋子，盖在了它的头上，虽然苍蝇还是会从缝隙钻进去。

炒完菜的时候站在门前看它的肚子，很久很久都没有起伏，它最终是看到我之后才走的。肚子里的腹水全部流淌出来，混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肋骨高高鼓起，根根分明，前肢不再因痛苦挣扎变得僵硬，而是软如泥。

打电话给爸爸的时候说的极其平静，他推来推车，一起把它铲了上去，嘴里还在不停流出腹水。

我没有哭，反而觉得它终于解放，这些天对它对我的折磨终于以悲怆的结局画上句号，每个人回来都会问它一遍你还没有咽气吗？死掉就不痛苦了。

我总是蹲在它面前告诉它，没事啊，没事。前几次打针它有所反抗，直到后来毫无知觉，只有我单调重复没事啊没事，打针就好了。它的愿望是否传达给我，它的希冀是否全部落空。

这短短半个月一来变化太快，它怎样一点点恶化，不能接受，我都看见。

它想出去玩，瘫软以后，大门在它面前敞开着，它一直看着外面。自由是不能与所爱的捆绑在一起。

下午走去果园的时候，可以清楚看到尸体滴出的烂水沿着推车的痕迹滴成了线，一直从家门口到果园外。它就埋在此地。

死掉后的第八天早上我梦见它了，梦见它是怎样从高处摔下去的，然而现实是谁都没有看到，梦见我抱着他一遍遍抚摸它的头，梦见它的可怜，梦见它告诉我它很知足快乐。

我在家这半年多，天天见它，有事没事唤它。刚买的一袋子狗粮还没吃到一半，钙片还剩很多。我有它太多太多照片了，一个月前我还极力想和它合影，它总不配合。有它在的这张是我这些年照的最美的照片。

凯里。

我总是很想你，我会站在院子里看每一个地方，能想象出你是什么样的姿态，我总觉得院里每一处都应该有你的身影，在窗前唤你，你就能在外面高高跳起，趴在窗前，耷着耳朵回应我。因为这半年你的陪伴太多了，总无时无刻在身边。

凯里，就到这里吧，你是一个胆小很胖又傻气的妞，家里人骂你你总会翻白眼，晚上给你拌饭，你会高兴的高高跳起，这一生你过得太苦了，小时候得过细小病毒，姐姐说你都烂了臭了，毛都快要掉没了，没想到打了几天吊瓶好了。后来来我家以后，某次被后轮轧断了尾巴，只剩一半骨头吊着，正值夏天，容易烂，家里人一遍遍带你去打针，最后是你自己把快断的尾巴咬了下来。

回忆太多，我总写不完。

我不希望你痛苦，所以到今时今日还你自由

我记得你。

凯里。 凯里。 凯里。

在客厅的时候偶尔向外看就能看到它在看我。很神奇的时刻。

凯里。 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