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见缝插针，大做文章

先讲一个故事。

那是在很多年前了，曹文轩先生到我们学校讲课，我是主持人，沾孩子们的光，听他讲“折腾”。

一个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树，只剩下最后一个柿子了。有一个小男孩，名字叫皮卡。皮卡望着最后一个柿子，对柿子说：“柿子呀，你千万千万不要掉下来，你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因为再过几天，我的哥哥就要从东京回来了！”可是，就在哥哥要回来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情。

孩子们立即说：柿子掉下来了！曹文轩说：不！不能掉下来！掉下来作文就写不下去了。

就在哥哥回来的前一天，飞来一只乌鸦，把柿子给叼走了！皮卡就开始追赶这只乌鸦，追赶了很远很远的路。他已经累得不行了，就躺在地上。等他醒来，起来一看——哇！好大一片柿子林啊！一棵一棵的柿子树挂满了柿子，阳光灿烂。

曹文轩问，这个时候皮卡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孩子们异口同声地答：摘柿子！

曹文轩说，错了！这个柿子不能摘！写作文写到一个人最想要去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不要让他立即去做，要有一个来回，要有一个反复，有一个矛盾。这就是“折腾”，每折腾一次，皮卡的形象就越来越鲜明，主题也就越来越明朗了。

再讲一个故事。

今年夏天，我应邀给一屋子的语文老师讲写作教学。

既然是一次小规模的分享，我当然不想空讲什么理论，我也讲不出什么理论。于是，我就给老师们出题目，让他们动手写一写，体验写作的快乐。

其中一个题目，是一篇小古文，多少个字呢？25个字。

公少颖悟，初学书，不成。乃学剑，又不成。遂学医。公病，公自医，公卒。

我问老师们，这个小故事里有哪些可以发挥想象的空间呢？

太多了，是不是？

少颖悟，就是小时候很聪明。那么，有多聪明呢？是像王戎那样看见路边那硕果累累的李子树就淡定地说那些李子一定是苦的，还是像骆宾王那样瞅见了大白鹅就能写出一首流传千古的诗歌呢？

初学书，不成。怎么就不成了？是不好好念书，一心贪玩？还是太爱睡觉，一见书本就头晕？或者是总被先生责打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塌糊涂？

乃学剑，又不成。他学的是什么剑法？跟的是什么样的老师？是体能太差还是协调性太差？有没有举着剑把鸡啊狗啊撵的是满世界乱跑？会不会一不小心把自个儿的脚趾头给扎流血了？

……

不再啰嗦了。

25个字，找到缝隙，展开想象，写250个字，没问题，写2500个字没问题，就是写25000个字，也没问题。

我经常说啊，“拿起一支笔，创造一个世界”。

这是很奇妙的。你笔下的人物怎样，故事怎么发展，都是你说了算的。换句话说，你的想象力有多么强大，你的世界就有多么强大。呶，最近我在“解读十本经典童书”的课程中，推荐了《蓝熊船长的十三条半命》，这是本很酷的奇幻小说，我简直怀疑作者莫尔斯来自外太空！他啊，就是从蓝熊的十三条半命的缝隙中去想象的。简单一句话，就是蓝熊是如何出生入死的。那么，围绕“出生入死”，就可以想象出各种险境，进而想象出各种奇特的生物，想象出各种扣人心弦的情节来，最终创造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

最近，收听我的“教材同步作文课”的孩子们给我发来了一部分作文。大多数是基于教材的续写——教材上的题目，是四格漫画，大意是孩子们给父母不在身边的李晓明同学过生日。

这些孩子啊，才三年级，但是写得已经很像样，文从字顺，逻辑合理，字也漂亮得很。

老老实实地说，都比三年级时的我要强得多。

但是，我必须非常坦白地说，我多少有点失望。

亲爱的小孩儿，你们会不会心凉呢？

我只是觉得，你们有能力写出比“工整”更好的作品。

想想我在上文讲的两件事，一个是“折腾”，一个是25个字的小古文。

是啊，就过生日这一主题来说，开头是一样的，结尾是一样的，主题也是一样的。但是，我们有没有可能“见缝插针”而“大做文章”？

先找缝隙——

李晓明听到同学们谈论生日会的事，会感到委屈，会感到难过，会更加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那么，他会不会抱怨？会不会假装不在意？甚至，会不会想，用自己的方式给自己过个生日？

同学们想要给李晓明一个惊喜，那么，他们是怎么商量的？会不会有人唱反调？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甚至，会不会产生什么误会？

注意，折腾！

要是故事进行得太顺利，那么还怎么能引起读者的兴趣啊！

说不定，同学们来到李晓明家的时候，他偏偏不在家呢！那么，他为什么不在家呢？说不定，送给李晓明的生日蛋糕在路上因为什么意外而被踩扁了呢！那么，这个生日就不快乐了么？

孩子们啊，你得敢想！

说来也巧，在我的小说里，也写过类似的故事。

那是在2013年出版的《石头也想飞》里，有一篇《祝你生日快乐》。我写了多少字呢？三千字。

其中，我描写了一个小巷。这段描述啊，是在为主人公石头的生日会做铺垫，是一个重要的背景。

我是怎么写的呢？

夕阳下，石头家所在的小巷格外热闹。

这家的大爷正在跟那家的婆婆吹牛：“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一帅小伙儿啊……”正忙着做鞋垫的婆婆呵呵一笑：“所以走街串巷收破烂？”

一条脏兮兮的小狗正疯狂地把一条更脏的小猫撵到角落里，然后龇牙咧嘴、凶相毕露地叫个不停。

不知谁家正在生炉子，冒出来的浓烟呛得人直揉眼睛直咳嗽。

石头呢，把一条床单拎出大水盆来。娘俩一人抓着床单的一头，乐呵呵地拧着，水哗啦哗啦地流下来了。为了补贴家用，妈妈除了在工厂上班蹬缝纫机外，还帮邻居们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多少能再挣点。不多一会儿，他家门前的晾衣绳上就挂满了花花绿绿的一大片。邻居家四岁的小妹妹开心地蹦蹦跳跳：“哦！可以捉迷藏啦！”却不曾提防石头从背后悄悄蒙上了她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说：“猜猜我是谁——”小丫头一点儿也不害怕，一边用小手使劲掰石头的手指头，一边叫着：“我知道你是灰太狼！我是美羊羊！”石头故意不松手。另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女生已经拔刀相助了，伸手去揪石头的耳朵。等石头转过身来呢，她就往后倒退两步，摆出造型来，义正词严地高喊：“我是美少女战士！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呶，这是不是见缝插针？这是不是大做文章？

写作|见缝插针，大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