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用拉丁文对着我的棺材祈祷。”A君看着纪柿的画时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讲话。
A君是临高考一个月前转到我们班来的,听说是被强制退学。他转来的那天刚好下着暴雨。
犀利的雨珠不断撞击着教室两旁的窗户,掩住了笔尖的滑动声及游戏乐声。教室与窗外的天空彻底融为一体,隐晦不明。头上的灯突然闪了一下,我关掉游戏,抬头,看到了A君。没有一丝声响。
他被安排在了教室的最右后方,不显眼的位置。看窗外时,我刚好能看到他。
前天傍晚,有个人影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抱着猫,猫流着血。是A君。
“嘿!子阳子阳,LOG新出了一款游戏,下完课去试试?”“好啊!”我非常激动。心想一定要好好完一把。
A君仿佛在很早之前就在这了,又似乎,从没来过一样。
在我回家路上的街转口,有个红色的电话亭。废弃很久了。我看到了A君。他在电话亭里,握着听筒,像是在跟谁讲话。没一会儿,对方似乎挂断了电话,A君放下听筒,重新拨动着按键。反反复复。
昏暗的黄色灯光倾洒下来,路边的灰尘与垃圾袋突然飞扬,蚊蚋张牙舞爪地在我周围掠过。一阵寒意袭来,我裹了裹衣服,快步地走回家。
回到家,母亲给我端了碗姜汤。我喝下,胃暖了不少。“子阳啊,这不是快高考了吗?妈妈知道你喜欢玩游戏,但是你也得分清楚事情轻重啊。妈妈已经把你那些游戏机都锁起来了,咱们高考后再拿出来好吗?”我握了握拳头,应了声好,起身走进了房间。
A君似乎从来都不听课。一天下午,我惊讶地发现他没有在睡觉,而是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高三,娱乐时间本被剥夺。但在星期二的这天下午,班主任意外地带我们去到了音乐课室。说是为我们缓解压力。
教室的尽头有一架破旧的钢琴,据说以前有一名学生没日没夜地在这弹钢琴,最后在离开时发生意外突然死去。很少有人愿意打开这架钢琴了。同学们议论纷纷。我思索之际,前方突然响起了钢琴声。是A君。
曲子并不欢快,音符一下一下地敲击。哒 哒 哒 一股逼仄之感突然向我袭来,我的心脏颤栗着。顷刻间,我好像落泪了。
我抹了一下眼睛,转头看了看四周,大家依旧讨论着那起意外,好像并未听到钢琴声。疑惑间,我望向前方,A君已经走了。
音乐室外,挂着纪柿的画《死于春天之前》。听闻纪柿画完这幅作品之后就宣布停笔了。我走近,看到了A君。
“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用拉丁文对着我的棺材祈祷。”A君突然开口。干涩,嘶哑,仿佛从亘古不变的传来的音符。“什么意思?”我问。A君不再开口了。
回到教室,我突然很想问A君那首钢琴曲的名字,回头一看,他不在。
“程一,你知道A君在哪吗?”我问道。程一眼睛充满着疑惑,挠了挠头说“A君?A君是谁啊?没听过啊。”
“他不是刚转过来的转学生吗?就坐在最后面那张桌子上啊。”我以为是A君存在感太低了,以致程一还不认识。
程一看了看后面,说“没有吧,那张桌子空了两个多月了,从没看到有什么人啊。倒是之前看到你老坐在那里,我还以为是快高考了你压力大呢。”
我不相信,问了身边好几个人,他们都说并没有什么转学生。我感到困惑与迷惘。抬头一望,A君正趴在桌子上,微风吹拂起他的衣服,发丝飞扬,一片的祥和与静谧。
我的内心不由得升起惶恐,手指轻颤了一下,指了指A君。说“就是他呀。”周围人疑惑的看着我,说“那里根本就没有人。”
我感到一阵眩晕,整个教室突然旋转起来。
推开人群,我快速的逃离出校门。路边有一个苹果摊,我胡乱地抓了一个。付了钱,连肉带核一口一口地吃着。
我知道,我被下了诅咒。
回到家,母亲告诉我,我们搬家前消失的钢琴被舅舅在阁楼的一个角落找到了。
“在街头卖豆角的那个阿姨说你经常进去那个废弃的电话亭里。那里不吉利,以后别去了知道吗?”母亲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对我说。
“知道了。”我回答道。
我决定杀死A君。
我走到房间,翻出了日记本。
我把日记本放进书包,冲出家门。记忆突然间纷至沓来。
十四岁那年。阴天,阵雨。我看到了一个受伤的天使在窗外朝着我笑。他一身洁白,周围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唯有左侧心口上缺了一块,似是一个大窟篓。
血和雨不断搅和幻化出一种奇诡的色彩。我们相互对望着。周围的声音不断远去。无止尽的空旷与寂寥充斥着我的全部心扉。
跟母亲谈论起这件事。母亲认为我在说谎。我辩解着,无力地。我决定写些什么。
隔壁家的阿福一人照顾着他瘫痪的奶奶。昨天,他逃离了这个地方,放了一把火。晚间的天空染成了大片大片的红色,火苗的影子在我窗前不断窜动挣扎着。火熄了。阿福的奶奶死了。
原来火能摧毁一切。
“前些天,家里搬来了一架钢琴,我好喜欢呀,恨不得每时每刻的弹奏。但是父亲和母亲吵架的时候喜欢砸东西,我真害怕会失去它。”
合上日记本,我走出了房间。
地面有一张满是数字的纸。我认出,这叫做电话号码。拾起它,我走出了家门。
街口的尽头有一个电话亭。上个星期,我没有去学校,坐在电话亭旁,任思绪肆意游荡。有的时候,我真想躺在一片麦田上,让麦秆在我的头顶随风飞舞。从早晨到傍晚,一共有37架飞机飞过。
我走近电话亭,依照手中的电话号码转动着电话键。拨通了。我深吸了一口气。
“你 你 你好,我叫 叫子——”话没说完。电话被挂断了。
我拨动着第二个电话号码。没通。第三个,通了。
“你好我叫子阳今年十四岁我住在栀岭区四街十七号我想找个人说说话我能跟你交个朋友吗”
我一口气的说完后,小心翼翼的握着话筒。
“诈骗的吧,有病。”
“嘟 嘟 嘟——”这是我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我继续拨动着电话。“会有人听懂我的话的,会有人听懂我的话的。”我对此深信不疑。
徬晚幽黄的光映射在我脸上,我目不转睛,继续转动着电话,循环反复。潮湿的气息从电话亭蔓延开来。天地间,独我一人。“会有人的,会有人的...”
回到家,父亲与母亲因舅舅住院的事争吵着,在玻璃碎片与家具残骸间,我端着碗,吃着已经冷掉的饭菜,坐在门口。
“喵呜”一丝细微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是一只小猫。
回到客厅,我拨开被摔死的鹦鹉的尸体,取走笼子,给小猫当小窝。我非常喜欢它。
初冬。我抱着小猫,走进了森林。我把它放在地上,用水果刀划开了它的身体。除了猩红的血,它依旧一身纯白。粘稠的液体附在我的指尖,我感到了一丝暖意。
耳边传来烟花炸裂的声音。以往的记忆如浪潮般似要把我吞没。我晃了晃头。
湖边,有个人坐在岸上,是A君。腥臭潮湿的气味弥漫。我坐在A君旁,用火柴点燃了日记本。隐隐绰绰的火苗在我眼前跳动着。
火熄了,A君还在。
“无论什么事物何时到来,都让它顺其自然。”A君开口道。
我捡起一颗石子,抛向水面。“咚”的一声,石头沉入湖底。
今晚的月光出其地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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