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心稀》

我曾听说过无数痴女感叹：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如今，我即将入宫，我的萧郎又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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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月离是京都最大红楼怡楼的头牌，却不自知地卷入了皇族斗争。皇上有旨，宣月离入宫封妃。

宣旨的太监进进出出，无数奇珍异宝尽数摆尽月离房内。她没有欢喜，也没有抗拒，只是冷清地坐在窗旁，望着别人望不见的远方。

进出怡楼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一方霸主，月离总能听到他们对这个刚刚即位，不满三年小皇帝的赞许。世人皆称其为一代明君，可他若真如此清明，又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娶一烟花女子。

皇上愿，月离可不愿。入宫前晚，她依旧待客，这一次不仅仅是一首歌，一曲舞。最美好的初心，月离不想它深锁宫墙。只是便宜了那位公子。

二

后宫，是如此奇妙，它就像一只鸟笼，任凭里面的鸟儿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踏入宫门的那一刻，月离已然改了心性，收起了所有的玩笑。现在的月离，只剩下冰冷的外壳。她的萧郎和她的情，都在那个她未曾发觉的角落里黯然消散。

月离被安排在了宠妃的居所，永和宫。据说，那里曾是永王生母，前朝淑妃的殿宇。月离望着空荡荡的寝宫，就像揣测皇上那无知一二的心。

那一夜，皇上没有碰她，也没有羞辱她，只是在书桌前，静坐一夜。早朝之时，才唤她梳洗更衣。在皇上离开时，月离问了句为什么。皇上没有答复，转身而去。

那日，皇上册封月离为辰妃，并予以她不受六宫礼数所束的特权。皇上为她免去了一切请安，也为她挡住了诸多纷争。但这，并不是月离想要的答案。

那晚，月离用红烛点亮整个寝宫。她在等，她知皇上一定会来。皇上的确在他该出现的时间出现，但却没有带来月离想要的答案，他闭口不言，对月离似见非见。

这样的夜晚越来越多，月离也渐渐熟悉。她还会每夜红烛静候皇上，但不会见他。每夜皇上到时她已放下帷帐，宁静睡去。既然相看两厌，那就互不打扰。月离知，她是皇上的棋子，皇上厌恶她，又想利用她。

那日起，月离愈发猖狂，她的行迹从永和宫扩至御花园，她只有一个目的，激怒皇上。她似乎低估皇上对她的包容，无论是折掉皇上心爱的芍药，还是打骂后宫嫔妃，皇上从没责怪她。

三

一日，皇上不再独身一人来到永和宫，他带来了两坛烈酒，第一次与月离说起了心声。

“今日，是已故淑妃的生辰，来，陪朕饮酒。”

“淑妃？永王的生母？”月离望着皇上推来的酒，有些不解。

皇上恶狠狠地看向月离，那凶狠的眼神让月离不禁粟栗，又很快恢复冷淡：“不知臣妾与淑妃可有关系？”

月离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皇上无情打断：“闭嘴，朕说，你听，即可。”

月离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斟酒、喝酒、聆听，静静一夜。因一夜的陪伴，月离从辰妃变成了辰贵妃。那夜的聆听与诉说，也让两人见到了彼此的另一面。月离看见了皇上的深情，皇上也看见了月离的风情。

皇上不再无视月离，月离却依旧躲着皇上。皇上会待她熟睡，掀起帷帐，为她轻掖背角，会将珍藏之物送给月离赏玩，会亲自在御花园为她种下月见草。

月离为皇上的种种行为所感动，她不再早早睡去，而是披一袭薄纱，静坐窗前，只待君归。月离在皇上的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厌恶，月离眼中也渐渐呈现逝去的情深。

月离为皇上跳起了红昭袖，她曾许下诺言，此舞只为心上人起跳。她已认定了皇上，她深知这样做的后果，但她就是爱了，义无反顾。

皇上的情不像月离那样奔放，他宠爱月离，也不会冷落后宫众人。但他永远以月离的喜好与忌讳为先。他会在中秋佳节，与月离共赏圆月。在深秋夜凉之际，为月离送一碗暖汤。在电闪雷鸣之际，为月离抚平紧缩的眉头。

四

在月离慢慢承受起皇上恩宠之时，永王谋反入狱，他唯一的要求是见月离一面。月离不知这个自己从未谋面的王爷为何要见自己，但她不想违抗皇上的命令。

在地牢，月离见到永王，便识得他是那夜那个幸运儿，他此番是来威胁自己的吗？“王爷是忘不了那一夜之情，来威胁月离吗？”

永王看见月离便笑了，笑得那样干净、那样深情，在月离面前，他放下所有防备，只留一身纯真。永王告诉月离很多前朝秘密，也让月离得知了她入宫的真实原因。

世人皆知前朝淑妃是永王的生母，却无人知晓其亦是当今圣上的生母。当年的淑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不能将自己骨肉留在身边。当今圣上，出生即为太子，代价却是自己母亲的生命。

皇上登基后，前朝皇后即为太后，她恨透了淑妃，除去了一切和淑妃有关的人和物。自然不会有人知晓，月离这张脸，有多像当初的淑妃。

月离的一心热情，一厢情真，还是下错了注，予错了人。她确确实实为皇上的棋子，是皇上选定战前祭旗的俘虏品。成王败寇，战局已定，她已是没有价值的战利品。

五

月离的离，是离开的离，但她知道，她早已不能安然离开，她又开始等待，等待结束她一生的侩子手的到来。她再一次低估了皇上，低估了皇上对她的情。她等到的不是赐死诏书，而是皇后凤印。

皇后之位，多少人的孜孜以求，终将属于那个太后不喜，后宫众人皆恨的女子。这个决定，不是重臣商量的结果，只是皇上的一意孤行。在皇上的心中，月离早已不是战前的俘虏，而是他所有情感的宿托。

他不在乎她的过往，不计较她的身份。但月离在乎，在乎他的隐瞒，计较他的欺骗。册封之日，永和宫内。月离身披皇后喜袍，头顶璀璨凤冠，却无一丝欢喜。她知皇上为她力排众议，独抗朝中重臣。她也知，皇上的爱和皇后的责任，她都承担不起。

月离手握凤钗上最亮的一只珠花，一起，一落。她期盼了一生，在这一刻，才真正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