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陵的年味

今年因为疫情缘故，父母没有回家，弟弟去了常德，所以我们也没能回茶陵过年，这是我第一年没有和父母弟弟团聚。虽然我知道这样父母能够轻松一点，安全一些，可是随着新年的临近，我感觉有点空落落的，也感觉没有任何期待。

在株洲过年，没有什么年味，因为亲戚住的近，平时也是这样热热闹闹的，没有显得特别的地方。此刻，我特别想起茶陵的年味，写下来聊表思念。

茶陵的年味应当从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开始。株洲这边小年是二十四，听爸爸说抗日时期因为要大转移，所以茶陵的小年就提前了一天，变成了二十三。小年是祭灶王爷的，每年的这一天，妈妈都要提前买好灶衣灶帽在晚上祭祀的时候烧。那大概就是几张红纸画的一个什么衣服帽子之类的，小时候因为太恭敬，我都不敢拿出来看，到现在也不太清楚。祭灶是在晚上，下午开始妈妈就忙着杀鸡，煮肉，做鱼……天一擦黑，村里的鞭炮就此起彼伏。妈妈就赶紧催爸爸烧香点蜡烛，我跟着烧纸，弟弟提着酒壶倒酒，从大门对着田的路边，一直到门口，神龛下，后门回到灶台，烧灶衣灶帽。然后妈妈摆好六个菜肴放在灶台上，恭恭敬敬地放上三双碗筷，轮流添酒，添饭，添茶。过了一阵，从门口往里放一挂又大又响的鞭炮，家里浓烟滚滚，财气滚滚，仪式完毕。

妈妈说，好好款待灶王爷，他过年回到天上会替老百姓说好话，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一家人仪式全程都非常敬畏和恭敬，尤其是妈妈添酒添饭，掐着时间，好像真的有人在吃。我小时候还守着灶台往碗里使劲看饭有没有减少，直到放鞭炮才会跑到楼上躲起来。

过完小年，年味就更浓了。二十四是我们镇上赶集的时间，家家户户开始采买年货，整个集市从早到晚都是川流不息，络绎不绝。小时候我最喜欢跟妈妈去凑热闹，买糖果，买瓜子，买年画……妈妈每年过年都会给我和弟弟买一身新衣服过年，工作以后我就很少买过了。

二十五磨豆腐。以前妈妈在家里种田的时候，自己种了很多黄豆，虽然很辛苦，可是那黄豆做出来的豆腐才是真正好吃的绝味！

我记得以前外婆身体好一些，我们会到外婆家里去磨豆腐。开始是石磨，靠手推的特别费劲，后来有了电磨，相对轻松一点。先把泡好的豆子磨成豆浆，用一个大粗布兜起来过滤，再放到大锅里熬煮，然后把豆腐脑舀出来放到模具中冷却定型。

磨豆腐最开心的就是吃豆腐皮和豆腐脑。刚刚煮完冷却的豆腐脑会形成一块薄薄的豆腐皮，外婆揭下豆腐皮我们几个小家伙都抢着吃。虽然豆腐皮没有任何调料，但那最新鲜的原汁原味的豆香刺激味蕾，给我留下了永远抹不去的记忆。吃完豆腐皮不过瘾，外婆会拿出大碗舀上刚出炉的豆腐脑，放上红糖，拌一拌，给我们吃。一勺入口，甜软嫩滑，口齿留香。

二十六做酥子米饼。茶陵老家有一个习俗，就是过年家家户户自己用糯米和粳米做酥子和米饼。这酥子是用糯米粉掺合一些粳米粉加上红糖，芝麻，配比之后先蒸熟，然后揉搓成型，切成筷子粗细手指长短，晾干，最后大油煎熟而成。米饼一律做成三角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米饼是用粳米做的，大概也要掺一点糯米，以便软硬适中。做法跟做酥子一样，只是妈妈喜欢把这个做成咸的，切三角形不能太厚，不然吃不烂。

煎完酥子米饼，妈妈还会把豆腐切两指宽的条煎油豆腐，这样可以保存的久一些。

二十七依旧是赶集，把年货没有补齐的补齐。爸爸会买红纸给我写对联的横批，除了大门的对联是买的，其他的都是让我自己写，每个门上四个字，诸如紫气东来，步步高升，心想事成，年年有余，还有杂七杂八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鸡鸭成群，五味清香，水中取宝等。我现在对书法的兴趣估计就是源自我爸妈对我写对联的肯定。虽然字写得不好，但爸妈每次鼓励我，说我是我们家读书最多的，字写的最好的，写完也是大加赞赏，看来赏识教育是值得肯定的。

二十八，二十九，家里大扫除。里里外外全部大扫除一次，所有的锅碗瓢盆，桌子椅子，柜子门窗，全部大清洗一遍。

大年三十，上午上山扫坟，祭拜祖先。没有结婚之前每年都和爸爸弟弟到山上去给爷爷奶奶，老爷爷，老奶奶扫坟，结婚后好像按习俗不能去了，有点失落。故去的人之中我最爱的是爷爷，每次给爷爷扫坟，我们会把坟上的杂草清除，堆上一些土，分别把一张纸钱放在四角，中间放三张用石头压住。烧香，蜡烛，纸钱，祭祀鸡，肉，饭，酒。爷爷爱喝酒，爸爸和伯伯会让我们多倒一些。最后放一挂特别大的鞭炮，结束了祭拜。除了去自己故去的近亲坟上，我们还会去谭家的老祖宗坟上，和土地公公那拜拜。一切都是恭肃严整，家家户户如此。

拜完之后，爸爸会从山上砍一些腊叶回来，初一早晨要烧旺火用。这个腊叶树很高，在我家老房子下面，爸爸以前都是爬上去砍，矫健得很，现在不知不觉年纪大了些，不适合爬树了，幸好弟弟成为了助力。

三十的下午，爸爸会让我们协助贴对联。整条街不约而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年三十的晚饭会比较隆重，妈妈会多摆上两幅碗筷，倒上酒。还记得妈妈经常会把鸡腿鸡翅膀留给我和弟弟吃，爸爸说一人吃一个鸡翅膀，飞地高高的远远的。果然，我和弟弟吃了鸡翅膀飞出了那个小山村。

吃完晚饭，就可以欣赏烟花盛会。记忆中特别难忘的一次是我们这条街的每户人家都约定了一起放烟花。大家把烟花放在田埂上，摆成一排，然后每家派一个人去点火，砰砰砰，霎时间所有的烟花一齐在天幕绽放，我站在屋檐下捂着耳朵，望着灿烂的烟火，许下新年的愿望。

烟花过后，我们一家四口会一起打牌，我是技术最差的只能凑腿，爸妈经常把赢了的钱都退给我，让我总有一种还在童年的错觉。

大年初一要早起，三十夜里十二点过放鞭炮关了财门，过一会儿就有人家陆陆续续放鞭炮开财门了，整个夜晚都是在鞭炮此起彼伏的砰砰声中度过。凌晨四五点钟，爸妈就会喊我们起床，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我迅速穿好新衣服，下楼洗漱，然后一起喝祝福酒，吃甜甜的糖果，说吉祥话。接着打开财门，烧一堆旺火，妈妈让我们把手放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上烤一烤，说福气旺旺，财气旺旺！

仪式完毕，我们又开始打打牌。八点吃早饭，然后去小爷爷，叔叔伯伯家拜年。

初一拜年是去爸爸这边的亲戚，大家都住的比较近，一家一家进去先说恭喜发财，然后坐在高桌上喝祝福酒，吃点糖果什么的。妈妈说过年第一次吃的东西一定要拿好，不能吃到坏的，空的，所以不要拿瓜子花生，最好吃糖，甜甜蜜蜜，取个好兆头。

初二去外婆家拜年，会在外婆家吃早饭。因为舅舅要陪舅妈回娘家拜年。一家人聚在一起客客气气，喜气洋洋的，连平日里脾气特别坏的外公也是欢喜亲切的。外婆今年八十了，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今年过年不能回去看她，我心里很难过。网上那张代表亲人相聚时光的A4纸上的格子还历历在目，我们相聚的时光越来越少，只愿她老人家身体健康，一切都好！

到了初三四，年味就慢慢淡了。还可以开心一下的是，叔叔伯伯舅舅合家轮流请客吃饭，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小孩子可以在一起开心玩耍。田野里也有人开始放灯追灯了。据说追到红色的孔明灯意味着来年鸿运当头，我每次都是在家里看着人群去追，望着天上越来越远的孔明灯祈祷家人健康，事事如意。

正月十五元宵节，因为爸妈经常在初六就出门打工去了，太久没有过这个节了，所以在我印象里比较寡淡。过完十五，这也意味着年过完了，该收心读书的读书，干活的干活，再也不能像过年一样肆意胡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