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常去奶奶家玩。奶奶家离河滩很近,走下台阶再往南走一小段距离便是树林子。台阶的下面有一东一西两户人家,西面那户人家永远房门紧闭, 他们是一对退休干部。东面那块地方住了两家人,两家人的房子挨得很近,却不常打交道。向阳面那三间房子是个老两口带着七个子女。窗口朝东的那两间下房是一个中年女人带着几个孩子。她由于身体上有一些病患,说起话来不太利索。奶奶与她是朋友,不但常找奶奶家话家常,而且她的子女们也常去奶奶家。她的那个大女儿跟二女儿我是从来没见过,据说念完书后一直在外面打工。她的那个三儿子倒是天天见。
那个院子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有一颗杏树,那棵树的杏子非常的甜。每次奶奶家需要提水的话,都是全家出动: 大伯,姑父,大哥,二哥,他们分工合作。用大大小小的桶,一桶一桶的将井水提出来,再用扁担担到家里面的那个大水瓮里。大家分工合作: 提水的提水,担水的担水,不一会儿家里面那个大水瓮装的满满的,大大小小的水桶也蓄的满满的。
再说与中年女人相邻的那户老太太家。那个时候老太太跟老爷爷还都在世,老太太当着那个家。老爷爷倒是颤颤巍巍出去一下,老太太从来没见过人。他家那五条儿子一个一个生龙活虎。那个最小的小闺女好像比我大那么几岁,也生的白白净净,非常漂亮。我从来都没见过她梳辫子的。她话语很少,常为家里买菜做饭的。她的那几个哥哥,总是操着一口当地口音,一个个生的壮壮实实,跑起来猴子一样的溜索,就像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一样。这五兄弟全都年轻力壮,就是不出去干活儿。没有事情做,那就找事情做!哥儿几个经常凑一起,那是搞尽了恶作剧。
听说老太太那个大儿子是个傻子,其他的那几个孩子智力都正常。虽是正常人,但老太太却不让他的孩子们读书。也确实没见过他们上一天学的,只看见他们这里那里的乱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老妈妈,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这个家。并且那兄弟五个抱团抱的紧紧的,从来都没有分离过。当然了,在家照顾母亲也是一种孝敬;哥儿几个也相当之听母亲的话,并且经常轮流着给母亲买东西。虽说是对双亲比较孝敬,但毕竟这种孝顺是一种小范围的孝,除了吃饱穿暖就再没有别的了。假若自己能力得到提升,便可为家人做更大的事情。可能,那一辈的人认为: 只要有吃有喝身强力壮便是好光景,至于读个书了学过文化什么的,哪里如这吃穿用度!浪费那个钱干什么。咱这儿子高大强壮,有手有脚能干活儿。闺女如花似玉,身体健康能生娃儿。难道还讨不了个老婆?找不下个夫家?殊不知年代不同了,运用脑力的时代即将到来,那个单凭力气的年代将一去不复返。也不想想: 读过书的满大街都是,谁会要你个头脑空空的?
前辈的思想深深影响着后人。老太太的子女们一直都过着那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家的闺女一长大成人便嫁人了。他们那个女儿,跟他们从一开始就仿佛不是一家人似的,她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随风而去了。自她走了以后就再也没见她回来过,也不知她后来过的如何。家里面那五个儿子依旧是围着那老两口转,也不成个家。但是老太太依旧自信,她是永远都不出门的,他们一家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时代洪流的到来。不知道他们有没想过:那资源耗尽的一天假若到来,将是个什么光景呢?
那个闺女倒也回去过几次,回去的时候我们也没有见,也不知后来的她变成什么样子了。她的那五个哥哥依旧是那个样子。后来,南面的房子快要倒塌了,兄弟五人与他们的老父亲搬迁到城里面,那弃之不住的矮破房子。那个时候他们的老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老父亲虽然健在但是健康状况却每况愈下。老父亲是个退休工人,手里面有几个退休金,有这一笔小钱兄弟五人过得还算可以。后来老爹爹病逝,弟兄五个彻底乱了阵脚,有一点纠纷便大打出手,家里面成为了修罗场。假若这一切,被他们阴间的老爹老娘看在眼里的话,会是怎么想的?穷没有错,错就错在从一开始的那个意识上面: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而且,人不可以有惰性,怕苦怕累什么的。
曾经一起吃饭,一起使坏,一起劳动的兄弟如今完全分崩离析,真就像那蒲公英的种子。这也认证了一个道理:合久必分。分散的几人也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有一个在超市做搬运工,困了就睡在那台阶的下面。有一个却也做些事情,但不知道过得如何。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想一想那曾经的时光,会不会看一看那个倒塌掉的老窝。如今,那个倒塌的老地方已经盖起了一座漂亮的小洋楼。如今那条街已经完完全全的空了巷,曾经的老街坊已经搬离,曾经的老房子早已成为了空壳,就像那弥留之际尚存一口呼吸的老人。那些房子,虽然它们破败不堪,却也有过那勃勃生机的时候。只是在它生机焕发的时候,你我是根本没有看到过的。
这个留有太多记忆的地方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城,不知以后会建些什么。希望改建之时能够保留一下那些建筑曾经的风格,保留一下那一代人的一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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