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林奕含。
谢你传递出的密码,让这世上的房思琪不再孤单;谢你让看到这本书的人不用接触,就看到了世界的背面;谢谢你的勇敢,谢你这精灵般的女孩曾降临人间。
对不起,林奕含。
替这伪善的人间向你道歉,替这可以心口不一的文学向你道歉。
读完最后一页,将书放回书架,躺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像开了一个口子般难受。《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不再单单是两百多页纸的组合,她变成了承载着人间至美与至丑的一艘小船,在旁观这些之后我没法假装冷静,心里有一个念头一直在叫嚣着“写下来,你一定是有话要说的,这不是一本可以随手被放在一边的小说”。可是我没有办法站在一个读者的角度,去评判她的语言,她的结构。面对一个女孩对痛苦如此细腻的讲述,我有的只会是无尽的触动。所以我写不出来书评,这更像是读后感,但绝不是小学老师留的作业,而是我不得不说的。
在阅读的过程中我本来是一边心痛一边自责的,心痛定不必说,自责却是因为我不止一次的从魔鬼禽兽李国华的话语中感受到了美,直到看到林奕含在访谈中说“感受到痛,是真的,感受到的美,也是真实的”我才恍悟到对文学犹如对初恋般有着无限美好的懵懂的热忱的房思琪不也是一步步被这美好的文字、被这披着文学外衣的禽兽诱向无尽深渊的。在知道这个故事之前,我同作者一样也对文学有着深深的迷恋,也绝不相信一个可以整篇背诵《长恨歌》的人会是一个坏人。你也曾扣问,为什么他们可以言不由衷,为什么有人心口不一,为什么他们可以背叛这浩浩汤汤五千多年的语境。但如今现实狠狠的抽了我们一巴掌,相信中文的人,说出来的情话也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无甚大干系,他们有的只是巧言令色。变态人甚至在自己心中建立起了一套畸形的高尚理论,认为诱奸、强暴、性虐待一个未成年女生没什么不好,甚至美其名曰“这是老师爱你的方式”。他甚至可以像个戏精一样在自己的理论体系里面肆无忌惮的伤害女学生,在自己的荒诞语境中对着每一个坠入魔爪的未成年少女深情款款的说着不由心生的情话。同时又可以以一个正派的名师形象在人类社会中人面兽心的风生水起的活着,当着自己妻子的面说出“我希望自己的孩子遇到什么样的人,就会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可笑至极的话,很明显,他利用了文学。利用了文学语言的迷醉效果,利用了小女生对文学的迷恋,利用了世人对文学的尊重。他躲在由文学织就的绚丽的保护伞下,向一个个纯洁的生命伸出了魔鬼的爪牙,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感受到的美,它是真实的。所以文学本身没有错,情诗本身没有错,错的是利用它的人。一个人不管学了多少年中文,不管文学造诣有多么深厚,你都不可能透过他儒秀端庄的外表看到 他有一颗怎样的心。这也许就是文学唯一辜负思琪的地方,他没能做到让所有人言由心生,没能做到让所有腹有诗书的人有一颗良善的心。
李国华他利用了文学,他利用的又何止单单一个文学,他利用了一个学生对老师的信任,利用了教育的缺失,利用了人的自尊心,利用了社会对性的禁忌,利用了小女孩的单纯,利用了人对他人苦难钝如木乃伊般的感受力,利用了把忍耐当成美德的社会规则……。呵,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帮凶。
思琪、怡婷第一次在电梯里与李国华见面的时候,就觉得这样一个比自己大三十多岁男人已经超过了需要守备的界限,豆蔻年纪的懵懂少女以为学高的老师就一定身正,甚至视他们为崇拜对象,觉得自己长大了也一定要嫁这样优秀的人,但是呢……
李国华之所以笃定房思琪不会说出去,是利用了她的自尊心,一个精致的小女孩的自尊心,“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他说的没错,这根针不仅缝起了房思琪的嘴,并且让她在被诱奸之后试图说服自己以“爱上老师,爱的人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这种自我催眠的方式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李国华作为一个教师他也深知在健康教育课上勤抄笔记的少女并没有多少性知识,毕竟在这个社会大多数的传统家庭中,“性”仍旧是一个闻之色变的词。“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罪恶感又会把她赶回他身边。罪恶感是古老而血统纯正的牧羊犬。”他利用了这一点。
当房思琪鼓起勇气,试图把自己经历的比集中营还要残忍的灾难传递给她的父母时,她没有得到任何帮助,“小小年纪就这么骚”“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的”这些回答让房思琪在一瞬间决定再也不说话了。这个家庭难道不是李国华的帮凶。
文中的晓奇可以说是另一个房思琪,只是房思琪没有等到被抛弃的那一天就崩溃在魔鬼织就的伊甸园里 。当所有的丑恶撕碎华丽炫目的外衣裸露在世人眼前,晓奇也仿佛把自己赤身裸体的丢在大街上,去接受世人的眼光。父母做出的先是一番批评与指责,在去讨说法的饭桌上,也被名师李国华的气派与金碧辉煌的酒店、令人咋舌的价格所吓退,最后不了了之。当晓奇在网络上披露真相时候的,底下的评论更是让人惊叹,“小三、破坏人家家庭、贱女人……”一些不堪入目的评论甚至让人怀疑这个世界的真诚,大众对他人苦难果真是没有什么感受力的,日常生活中我们也可以感受得到,你说惨,说工作的不如意,说生活的不顺心,立马就会有人来跟你比惨。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我满足自我伤感。当看到真正毁灭性的伤痛出现在自己眼前对比的己身之伤痛小而化无时,我们看到的不是同情,而是想当然的诋毁与恶意的揣测。在键盘侠疯狂发挥的同时李国华也露出了禽兽的面目,要给晓奇一点颜色看看,利用泼油漆恐吓这些下作的方式去迫使一户普通家庭忍耐。李国华说过他从不碰有钱人家的女孩,因为不好对付,还是郭晓奇这样的女生好解决。这时旁人根本不存在的感同身受和以忍耐为美德的社会规则又成功的帮了李国华一次。
故事结束了,房思琪疯了,林奕含死了,这样的罪恶远没有结束,社会版的此类新闻像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一样,一张接着一张的贴上来。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通知窗口跳出来的新闻都是北京13岁双胞胎姐妹参加夏令营被教练猥亵。我们没有办法奢求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正派善良的,也没有办法假装这个世界上没有李国华这样的人存在。我们在看到社会正面的同时也必须承认它有背面。那我们能做的就是不去当李国华的帮凶。林奕含用生命发出的声音,用利刃将自己的心剖的血淋淋的让我们看到这背面。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躲在象牙塔里视若无睹。性教育不应该被抵制、被藏匿,你觉得孩子小,卑劣的李国华们永远不会觉得孩子小。让孩子具备基本的常识和自我防护意识,不轻易让别人单独看护孩子,就算是哥哥、舅舅、爷爷……每一个亲人。不是说去怀疑每一个人,而是必须学会保护自己。未成年人不可信,原因弗洛伊德已经说过。成年人不可信,这是我们亲眼看到的。
编剧史航说:“走过危机四伏的成长,我们每个人都是青春的幸存者”,作为幸存者,我们应该记住林奕含,拥抱林奕含,然后勇敢健康的活下去。
最后,我还有一个奢侈到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愿,这世间再无李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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