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是啊,生命无常,世事难料。有时候生命的凋零就在一念之间,一步之遥,让人猝不及防。
那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夜晚,月色如水,繁星点点。小宇如往常一样,拿着手电筒和村里人一起出门捉知了。
临走时还笑着和刚满2岁的女儿糖糖说“等爸爸回来”,小小的人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不依不饶地和爸爸拉勾勾,还咿咿呀呀软软糯糯的嘟着小嘴:“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盖章章~嗯~mua~”……
彼时,门外的伙伴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别磨磨蹭蹭了,这个时节的知了又大又肥,价钱又好,人人抢着捉呢,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就这样,小宇甚至来不及和爱人小芸说一声“等我回来”便匆匆而去……
小芸怎么也想不到小宇这一去便是永别。
更想不到短短一小时不到,她与小宇夫妻二人便从此天人永隔。
突然听到爱人触电而亡的消息,小芸整个人如遭雷劈,摇摇欲坠。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被烧焦得面目全非、了无生气的身影,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出门前还和她谈笑风生的爱人!
她时常幻想:如果那晚小宇没有出门或者没有去那个地方捉知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意外?
她也时常悔恨:如果那晚她能够拦住爱人不让他出门,她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他?
她甚至常常幻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无论如何也要拦住他匆匆离开的脚步……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逝者已逝,那个总是笑着说“等我回来”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心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无数的悲伤、悔恨、痛苦混活着血泪相互交缠、撕扯成无数个血肉模糊的碎片……
“爸爸~我要爸爸~”耳边传来女儿带着哭腔的呼唤,她朦胧地看着那女儿那满含泪水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希翼的光,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糖糖乖,妈妈抱抱……”
她泣不成声,她怎么忍心告诉年仅两岁不谙世事的女儿“爸爸回不来了”这么残酷的现实,这个残酷的连她自己都接受不了的消息,她又该怎么告诉心心念念等着爸爸回来的小小人儿呢?
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她的心仿佛寻到了片刻的宁静,思绪也越飘越远……
全然听不到周围嘈杂的议论声,也看不到四周形形色色的眼神和人心……
结束了小宇的丧葬仪式,村西头的“人来人往”小茶馆格外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唉,小宇这孩子真是可惜了,才30出头,大好的年纪怎么就……”
“可不是,你说小宇这孩子咋就说走就走了,也没能留下个带把儿的延续香火……”
“唉,要说这小宇家三代单传,到了他们这一辈,好容易有了他哥俩,偏偏老大又是个不争气的,好吃懒做,眼瞅着都四十了还打光棍呢,老二倒是争气,偏偏又……”刘二婶搓着麻将叹着气。
“造孽哟,我瞅着他这一门怕是要绝户喽,老大指不上,本指着老二能撑起门面,谁料又遭此横祸,那小宇媳妇又是个外地的,指不定哪天抱着闺女子跑了,后继连个丫头片子都没得……”
大嗓门李大嫂把麻将搓得噼里啪啦响。
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阴影里喝茶的张大爷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睛,拎着旱烟袋子度着步子回家去了。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整个大地,夜空中若隐若现的一轮残月静悄悄地俯瞰着整个村子。
日子一天天过着,小宇意外身亡的消息也逐渐被村人们淡忘。
这天,小芸正对着她和小宇的合照发呆,女儿坐在玩具堆里玩着最爱的爱莎公主。公公婆婆带着大伯哥来了,说是小宇养的几头老母猪要下猪崽了,想着她带着孩子腾不开手,就让大伯哥帮忙多照看一下。
小芸看着晚年丧子,头发花白的公婆,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毕竟是小宇的爹妈,女儿的亲奶奶,况且又是为了帮自己”,她对自己说。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看似关心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多么险恶的用心。
因着要帮忙照看老母猪,大伯哥总免不了要三天两头的往她的院里跑。
哪成想没几天的工夫,关于两人的风言风语竟似长了翅膀样的闹得满村风雨,人尽皆知。
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什么“大伯哥爬墙寡弟媳”、什么“小寡妇耐不住寂寞勾搭大伯哥”……各式各样的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
小芸整日忙着照顾宝贝女儿糖糖和几头临产的老母猪,空闲的时候就对着爱人的照片发发呆,对村里的流言蜚语一概不知。
这天晚上,小芸发现其中一头母猪突然情绪暴躁,浑身抽搐,她知道这头母猪马上就要临产了,以往母猪临产都是爱人小宇照顾的,她完全没有经验,一时手足无措,不知从何下手。
无奈只好去婆婆家寻求帮忙,正巧碰到了小姐妹阿兰。阿兰和她是一样,都是外地人,因为爱情不远万里嫁到这里来的。
大概是同病相怜,所以惺惺相惜。阿兰和小芸自然而然地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所以一见到小芸,阿兰便义愤填膺地告诉她村里流传着关于她和大伯哥的那些黄谣。
小芸倒是觉得自己行的正坐的端,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便风轻云谈地劝对方宽心:“清者自清,不必理会。”
由于担心家里临产的老母猪,小芸匆忙告别了阿兰直奔公婆家而去。
刚走近公婆家的房屋后院,便听到墙壁那边传来了婆婆的声音:“大娃子,现在外头都说你和老二家的有一腿,你得找个机会赶紧把这事给坐实了,把生米煮成熟饭,省得让她跑了……”
“要得要得,今晚就是个大好的机会,我瞅着那只老母猪今晚得生产了,到时候我去帮忙顺便把她给……”
“看把你娃子急得,今晚不行,你得先刷好感,多卖力干活,等她对你有了好感岂不更美?何况我早叫人把你俩的谣言传遍了十里八乡,我看她还怎么改嫁别家?嘿嘿~哪家会要一个声名狼藉的寡妇……”
听到这里,小芸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口口相传的谣言四起,并不是突如其来的捕风捉影,而且蓄谋已久的添油加醋;
原来所谓的帮忙照看,也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用来登堂入室的借口;
原来她一直以来的真心相待,换来的竟是对方满腹心机的阴谋算计……
回过神的小芸惊出一身的冷汗,心寒到了极点。
她是真没想到人心居然如此可怕,更没想到原本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公婆,居然在丈夫去世还不到100天就如此算计她……
可是要怎么办呢?她该怎么办呢?
想想当初为了爱情,她不顾父母兄长的强烈反对,奋不顾身地远嫁至此。
不被祝福的婚姻,没房没车,没婚纱照。
只有两本9块9的结婚证,一场简易的露天婚礼仪,她却笑得很开心。
因为她知道,那仅有的8万彩礼,是小宇这些年打工辛苦攒下的所有积蓄,他分文不剩,全部拿出来交给她,所以他值得!
婚后的生活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有他,有爱,有一盏为她而亮的灯,有一个陪她三餐四季的他,这就够了。
早上,她陪他一起上下班、赚钱养家;
傍晚,他陪她一起压马路、谈人生理想。
她做饭洗衣,他洗碗拖地。她懂他,他宠她。
夫妻二人,分工合作,齐心协力,终于攒够了钱,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
女儿糖糖的出生,更增添许多欢声笑语。
去年又在老家建了一间猪舍,养了几只老母猪,下了猪崽就可以卖钱。
逢年过节的就杀一头,廉价卖与乡里乡亲,热闹一番,卖了钱总会拿出一部分来孝敬公婆。
公婆待她也总笑脸相迎,逢人就夸她善良本分,她也待他们如亲生父母一般无二。
而如今,宠她爱她的爱人离开了,留下她孤零零地守着咿呀学语的女儿永远地离开了……
她悲她痛,她孤独,她无助,可她还有女儿,她坚信:只要她努力,她的家就不会散!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把公婆当家人,公婆却拿她不当人,只当作她老张家传宗接代的工具!
甚至在二儿子刚去世,就算计着怎么将二儿子的遗孀送到大儿子的床上!
真是欺人太甚了!柿子专挑软的捏。
这是欺负她孤苦无依,孤儿寡母呀!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小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地回到家。
几分钟后,大伯哥果然来了。
那只临产的老母猪越来越暴躁不安了,很快第一只小猪崽子生出来了,可大伯哥到底是好吃懒做惯了的,也不知该怎么安抚母猪,径直把小猪崽塞给母猪吃奶,暴躁的老母猪突然发起狂来,竟一口咬在大伯哥的脸上,疼得他哇哇大叫。
小猪崽也被猪妈妈结结实实第踩在脚下,最后还是猪崽子痛苦的叫声唤醒了猪妈妈的母爱,大伯哥才得以脱险……
大伯哥被母猪咬毁容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有人说他耳朵被咬下来一只,有人说他鼻子被咬塌了,还有人说他脸上缝了好几针……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呢?小芸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天大伯哥看她的眼神赤裸裸的,让她害怕。
她只知道,当时脱险的大伯哥凶狠地拿起榔头与正在生产的猪妈妈激烈搏斗……
她只知道,最后关头是公公一砍刀砸死了老母猪,并打了急救电话,才结束一场激战……
她听到所有人都在叹惜大伯哥的伤势,没有人关心被这一动静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更没有人关心猪妈妈肚子里还有几只尚未出生的小猪崽……
距离爱人去世已经100 多天了,大伯哥再有两天就要出院了。
一大早,小芸就麻利地收拾好一切,打了两个电话,带着女儿糖糖去给爱人上坟。
回来时又碰到好姐妹阿兰说:“小芸,你快回去看看,那个猪贩子又来了,在瞅你家的猪呢!”
“我叫他来的!”那是小芸早上的其中一通电话。
价钱是早上说好的。
最后,猪老板看到屋子里小宇的遗像,硬是多算了几百块钱给她。
猪老板是老熟人了,小宇在世时就总夸他讲义气,守信用。
她相信他的眼光,果真不假。
送走了猪老板,她抱着女儿糖糖,揣着卖猪的几万块钱锁上门,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你个贱人,想去哪儿?”是婆婆的声音。
她不是去医院了吗?
她转过身,婆婆一把抢过怀里的女儿:“谁让你把我们家的猪全卖了的?”
“那是我和小宇养的,你一分钱都没掏过。”她据理以争。
“我儿子的就是我的,你个贱人趁我们不在家偷偷把猪卖了,想跑路?我告诉你,没门!”婆婆一手扯着女儿糖糖,一手指着她脑门,骂骂咧咧。
小糖糖被吓得滔滔大哭,小芸急了,伸手要去抱女儿。
谁知婆婆就着她的手,一拉一扯,竟自个儿跌倒在地。小糖糖也摔在地上,哭得更凶了。
小芸才刚抱起女儿,发现婆婆不知何时已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哀嚎:
“打人啦!打人啦!大家快来看呀,恶儿媳打婆婆妈了!家门不幸啊,恶儿媳克死我老二,害我老大毁容,又趁机卖我家的猪要跑路,我不过说她一句,她连我也打,我不活了,你打吧,打死我算了……”
很快,闻声赶来的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
一时间,婆婆的叫骂声,人群的论声,和小糖糖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彻底盖过了小芸的声音。
“吵什么呢?都跟我回警局一趟!”
突然,一道威严的声音,冲破喧闹的人群,径直来到小芸跟前:
“傻妹妹,这就是你选的好婆家?竟不惜跟我们断绝关系?”
众人都呆住了,刚刚还破口大骂的婆婆“蹭”地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警服的年轻人:“她是你妹妹?”
她从来不知道,从贫困山区孤身远嫁的儿媳,竟有个做警察的哥哥?
她不是和娘家断绝关系了吗?
这么多年,从结婚生女,到爱人去世,她娘家一个人影都没来过。
怎么偏偏这个节骨眼儿冒出来了?
该不会是……
一个大胆的猜测冒出来,她不由得尖叫出声:“你不会是冒充的吧?冒充她哥哥?冒充警察?那可是犯法的,你该不会是他的老相好吧?……”
没等她说完,“啪”的一声,一张警官证就盖在她脸上。
“那个何警官,误会,误会,一切都是误会!”婆婆一看到警官证,当即满脸堆笑:“我们家对小芸可好了……”
突然,一段录音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我早就想把小芸那小寡妇给睡了,帮她照看了那么久的猪,今晚定要好好照看照看她人才是,一定让她给我生个大胖儿子……”是儿子大勇的声音。
原来,小芸听到那段对话时就录了音。
“可我儿子也没碰到她呀,还被她养的猪给咬了,谁知道她使了什么歪门邪术,好端端的猪怎会咬人?”婆婆狡辩道。
“那你该庆幸才是,他要真碰了我妹妹一根手指头,那他现在就该在牢房,而不是在医院了!”
“可她刚刚还殴打我!”婆婆垂死挣扎。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让大家来看看,到底是谁殴打谁?”
何浩然拿出手机,播放了刚刚发生的全过程,和大伯哥被猪咬的情境。
随后不再理会被惊呆的众人,抱起停止哭泣的小糖糖:“来,糖糖乖,舅舅抱抱。傻妹妹,走吧,跟哥回家,爸妈想你了。”
“嗯,回家。”小芸哽咽道:“当年是我不好,我好想你和爸爸妈妈。”
小芸看了眼角落里的小型监控,那是爱人小宇亲自安装的,预防小贼的,却在关键时刻帮了她大忙,否则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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