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香

栀子花香

当傅静美终于用颤抖的手再次打开这张纸条时，纸条已经在她的掌心被捏得皱皱巴巴，带着汗水的湿润。半个小时前，她踩着铃声急匆匆准备从楼梯往二楼的教室赶时，在楼梯口，一个男生塞给了她这张纸条，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生已经消失在一楼的教室门口。

坐定之后，静美打开纸条，刚看了几个字，纸条就被她捏在了掌心，她的心猛地突突乱蹦起来。她是一个平凡到甚至有点自卑的女孩，长相一般、成绩一般，连性格都是一般般，现在她终于意识到，在她17岁的这一年，她收到了人生的第一封情书。

此刻，她的小心脏已经不再如刚才那般狂跳，但心却完全乱了，数学老师的板书已经布满了黑板，她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进去，终于，她忍不住借着书本的遮挡再一次展开了那张纸条。

傅静美：

我注意你已经很久了，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深深喜欢上了你，我经常在去食堂和宿舍的路上与你偶遇，每一次见你开心地笑，我也觉得开心，每一次见你皱着眉头，我的心里也很难过。我如此在意你，但是你好像从未注意过我，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能对我笑一下好吗？

                                                  张伟

张伟？静美在脑子里搜索，印象中是有这么一个人，好像是同寝室李丽的初中同学，有一次，她们俩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张伟排在她们前面，然后李丽好像介绍过这是初中同学张伟，印象就只有这么多了。此刻，无论静美怎么想，她都想不起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

当静美确定她一字不漏地看完了这封信之后，她在抽屉里将信撕成了很多小碎片，然后趁着下课的时间丢进了垃圾桶。

傅静美没有回信，她不知道怎么回，这个17岁的高中生对感情的事没有任何的经验，她看过一些小说，小说里的主人公遇到这样的事一般都是高傲地置之不理，或者直接说，我不喜欢你等等，她班里的同学也有这样做的。她也是置之不理，但不是高傲，而是不知道怎么处理，然而她的内心一点也没有冷漠，相反，这个17岁少女内心的某个地方仿佛被拨动了。此后的很多时候，她虽然和往常一样上课下课，但她自己知道，她心里多了一个秘密。每次走在校园的路上，她总感觉有个目光在盯着她，为此她变得有些害羞有点拘谨，话也少了很多。

后来的一段时间，她也陆续收到几封张伟的纸条，纸条中张伟除了继续表白外，还表示自己迫切地期待她的回信。

傅静美觉得的确应该给他回一封信，她被这件事搅得有点头昏脑胀，一边她极力躲着他，一边那颗被拨动的少女的心又带着莫名的些许期待。这天，静美终于写好了回信让李丽带给了她。其实这算不上是封信，没有称呼，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还是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吧”。

……

在以后的很多年中，傅静美经常会想到这第一封回信，她不断问自己，这到底算不算拒绝？为什么当时没有直接回“我不喜欢你”或者其他什么比较直接的字眼。

回信很快就收到了，

静美：

终于收到你的来信，虽然只有一句话，但见信如见人，我已经很知足了。我知道你很用功，我也要好好读书，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打搅你，但是请你答应我，下次见到我不要不理我，好吗？

                                              张伟

高中生活在紧张而又忙碌中不急不缓地过着，静美的生活没有多大改变，张伟的确如他说的那样再也没有写信给她，但他们之间却由生疏变得熟悉，见了面也能微笑着打个招呼，但静美能感觉到他眼神中的热情和自己不自在的表情。

转眼，高中生活就要结束了，在那最后一次的毕业晚会之后，张伟让静美陪他在校园外走走。今晚的校园呈现着一种松散和疯狂的状态，这帮刚刚参加完高考的学生终于得到了解脱，他们要好好地放松一下，教室里热闹异常，操场上也是成群结队的学生，静美走在校园的小道上，这条路她走了三年，第一次发现夜晚的校园是那样的美丽和迷人。出了门，借着路灯的光亮，静美远远看见离校门不远的树荫下徘徊着一个人影。她走过去，默默地与他并肩而行。

“你考得好吗？”张伟先开口。

“不好，专科不知道能不能上，你呢？”静美问。

“我的成绩你也知道的，本来就没什么希望。”张伟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而说，“我可能要去上海了，我爸妈在那边打工，叫我也过去。”

“嗯？”静美一时没反应过来，顿时觉得心里有点失落，“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以前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黑暗中，他狡黠地笑了。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里有点懊恼。

校门口的这条公路车来车往，人行道上也不时有行人通过，他们绕着校园转了一圈又一圈，有时他们聊天，更多的时候，他们谁也不说话，终于又回到了校门口，“我要回宿舍了，”静美说。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张伟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看着静美。

静美没敢抬眼看他，但她感受到了他那样的目光，在黑暗中。“我不知道，”静美低着头说。

“我走了，再见！”静美转身跑进了校园。

转眼三年过去了，静美的大学生活也即将结束，这几年虽然也曾有过一段短暂的爱情，但不知为什么，静美总是很难投入，那个叫张伟的高中同学总是不时出现在她的眼前，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过任何的承诺，甚至静美觉得他们压根就没有开始过，什么都没有，静美根本就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个个子不高皮肤黑黑有着一双大眼睛的男生，可是她又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那是一个周末，正在图书馆自习的静美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传呼，一看号码，是老家那边打来的，也没多想，赶紧用公用电话回了过去。传入耳中的竟是如此熟悉的声音，她的心跳加速了，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她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

第二天是周日，他们并肩走在H大的校园里，他静静地跟她讲述着这些年自己在上海的经历以及对她的思念，她默默地听着，感觉他熟悉而又陌生，有一种东西正在离自己渐行渐远。对她而言，那日夜的思念仅仅是一种思念，与现实无关。

H大的校园里有一个不大的池塘，池塘的四周种满了栀子花，此时正是栀子花开的季节，一阵风过，花香飘来，沁人心脾。一下子她觉得自己成熟了。

......

几年后，她结婚了，新郎不是他。

每到栀子花开的季节，静美总会想起那一排排的栀子花，和那醉人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