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何写作?这是一个问题。是每一个开始写作,或者笃定了心愿,想一生以笔为柱仗而行走人间的写者们都应该认真思考的问题。
弄清了写作的意义和价值,我们才能更清楚写作会向我们引向何处,而我们又会在写作的风雨旅途中,获得怎样的归宿。
古今中外,对于写作的承载与寄托,在认识上想必大体一致。
在中国,一直以来有“文以载道”的传统,也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们的最高文化信仰和最切文化之追求。
至少,在过去的年代,在情怀依然炽热的那些年代,这句话,是没有问题的。就到了当下,也是有不少的苦吟血书者,在孤独而又“固执”地孜孜以求,默默实践着。我们应该对这群促进文明与道义之发展的“最可爱的人”饱含敬意。
在西方,也是大体如此。文艺复兴时期,应该可以说是西方文明发展的非常光耀的一级。
在这个时期,产生了撼动人类文明进程史的一批一批的伟大雕塑家,科学家,思想家以及诗人和文学家。这样的人,他们的创作,他们的关注,他们的价值的出发点和评判点,都落实到了“人”身上。
他们开始一点点地实现由“God-centered”(以“上帝”为中心),到“Man-centered”(以“人”为中心)的伟大转变,慢慢摆脱了神学的束缚。在终结黑暗中世纪的神学垄断和束缚的同时,他们找到了人的神性,价值和尊严,实现了新旧时代,新旧世界的贯通和转换。
这里面,不得不提诗人多恩。多恩有一首诗,叫做《没有人是一座孤岛》。诗歌的末尾,有这样意味深长的几个诗行: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因此,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而鸣。
这首诗,十足而又完美地彰显了人文写作者的良知,彰显了写作的价值。因为写作,它成为了正义、悲悯、教化以及道义的承载,它实现了朴素的诗性正义,它成为推动人们价值确立与信仰重塑的最大的,最有力的推手!
“挑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在我们中国,从古至今,也是如此。很多很多的文人和书写者,用他们的笔,匡扶世道,春风化雨着世间的善良与崇高。在这里,他们确证了写作的意义和价值,也给我们以巨大的精神的震撼,并留存给我们以不朽的精神食粮。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 这是我们白氏的老祖宗——白居易,白乐天的话。白乐天还有句话,叫做“为生民忧,直言极谏!” 这两句话,共同组成了白居易鲜明的精神谱系,他的一生就是立志于用笔针砭时弊,移风化俗,为百姓疾苦而频繁发声和书写的最佳的典范。
因为这样的志性使然,他成为了我们熟知的白居易,他为我们留下了传诵千古的诗篇,他更为我们生动地诠释了:(只要足够伟大和卓绝)写作能给每个书写者,书写者所处的时代,以及书写者故去后的一整个人类文明的思想天空,带来怎样的繁华与璀璨,当然,也一并带来了不少了孤寂和惆怅。前者,是他们的文学贡献和思想探索,赋予人类文明之演进的伟大意义;而后者,则是针对每个写作个体而言的。因为,他们如此的书写,注定是要遭受一定程度,一定范围的当世之人的某一部分群体的不理解,甚而是抵制,诋毁,抑或冷眼相待,暗中加害。
但是,正是这两者的并存,才彰显了写作的伟大,才彰显了创作的意义和价值。写作,为何写作?写作不能仅仅是迎合,不能仅仅是粉饰,更不能成为时代的简单的传声筒或者某一既得利益者阶层的喉舌。
如果,写作成为了权力和权势的彻头彻尾的附庸和忠诚之奴仆,那么写作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和意义。同时,对于每一个渴望以笔扬善惩恶,捍卫良知和信仰的书写者而言,也就不可避免地自绝于大义,断送了坚持写作应持的初心和应保有的伟大纯粹的动力之源。
我们为何写作?抛开上面那些高尚的宏大叙事和宏伟的文明抱负不说,写作,最简单的一种需要或者说表现,就是这样的八个字:发乎于心,止之于情。
写作的背后有着自己思想的总开关。而这思想的总开关,则是以自己的信仰和精神为基的。因而,问我们为何写作,也就是在问,我们在坚守什么,在捍卫什么?求真,求美,求公义……这后面的初衷,因人而异。
说到底,坚持写作者,或许更多的,除开时代使命和文明正义之外,对于每个书写的个体而言,就是在求索着一份幽独的精神生活。
这幽独,经过自己魂灵的发酵,终会喷薄而出,成为某种充盈天地间的不死精灵。如若此,或许,我们就做到了“三不朽”之一的“立言”了。而久久为功,并笔耕不辍地一以贯之,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那就是人世间最可宝贵的,最可珍视的功德一件了。
但,话说回来,这也将注定,这会是一条孤独的,崎岖难走的道路。它不可能是康庄大道,它更多的可能是人迹罕至的,野草丛生的荆棘小径。
“森林中分出了两条路,而我选择了人迹罕至的一条,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弗罗斯特在《未选择的路》这首诗里如是写到。
因此,选择这样的一条路,我们就得做好把冷板凳捂热的准备。同时,这也将注定是一条被赋予富足精神的康庄大道。世间之万事万物,从来都是一体两面,辩证对立的。在孤独的同时,在踽踽独行的同时,那些有志于在这条路摸索着前行的人,也可以并必定会享受到独属于他们的奇绝壮绝的景致。
你虽孤独,但却富足,这想必会是一种共同的心灵体悟,适用于对精神生活有热切企盼的每一个生命个体吧!风景这边独好,这边的风景也独独只有这样的一群人所能够品味,并进而得出一种道义上的怡然。这份怡然,就是精神富足的最佳养分了吧。
问及自己:我为何写作呢?在我看来,上面的原因是原因。此外,此刻,在我的心间,活脱脱地蹦出了一组词:接近和抵达!接近,慢慢接近一个更本真,更纯粹的自己;抵达,一点点抵达一个空明澄澈的无梦之境,抵达自己心中的一份信仰,抵达自己曾无数次梦想过的一片尘世间的净土。
每一次的选择,都注定会指向一个未知的远方!更何况,当我们选择了以笔做刀枪,以笔为拐棍的这样一条人迹罕至的,崎岖难行的写作之路。对此,著名作家余华有言:写作和生活一样,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最后能走到哪里?!
想必,每一个刚出发者,每一个有志于用一生之华年去与之死磕,搏斗和周旋者,应该会有如此的惶惶然:我好像正走上了一条漫漫的,很难一眼望到尽头的,前路凶险未知、甚至生死未卜的美好与残酷并存的旅途。
是的,绝对是这样的。文字饭,从来就不是好吃的,就像做新闻的饭碗,也不是那么好端的。出发前,总有一点点的彷徨,那也实属正常。带着勇气出发吧,不怕山高路远,不惧天冷马亡。
担忧是有的,恐惧也是有的,但坚持本身就是很酷。很多时候,恐惧就只是恐惧本身而已。
美国罗斯福总统,有一句名言,可以对此印证,并以期给我们以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斗志:"So, first of all, let me assert my firm belief that the only thing we have to fear is fear itself—nameless, unreasoning, unjustified terror which paralyzes needed efforts to convert retreat into advance."
英语原文是这样的,翻译过来就:“因此,首先,让我坚定地宣布我的信仰,我们唯一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无名的、毫无道理的、无法正当化的恐惧,它使我们必要的努力瘫痪,无法将撤退转化为进攻。” 说得多好!勇气,绝对是人类所有品质中最高贵的一种。带着这样的人性之伟大品质毅然决然地出发,那么,我们又何须惧怕和担忧人世间还有不能抵达的目的地呢!?最怕不肯相信,只要你足够勇敢!
没错的!只有向苦难走去,向恐惧走去,它们才会统统退却。每一个苦吟的书写者,都要有这样的一份凛然无私的道义与果敢决绝的勇气。也只有永久的,不忘初心地持有这样的勇气和良知,我们才能不惧任何风霜刀剑的催逼,最终走出属于每一个书写者,大而言之,属于一整个人类文明史的一片又一片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曾子的话,犹然在耳,像是隔着2400多年的时空,在对我们耳语。必然地,这将赐予每一个写作者以无尽的力量,赐予每一个苦吟书写者以无尽的奋进的力量,坚持的力量,以及永远书写,永远感动,永远热泪盈眶的最大的理由!
那就出发吧!当你的笔,开始在稿纸上展览;当你的思绪,开始在历史的天空里翩然,我们就终将找回处在书写中的一个更加准确的自己,我们也能够寻找到坚持的意义,书写的意义,生命的意义,以及存在于这广袤的人世间的意义。
一句话,在书写中,我们的灵魂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自洽与救赎,这样,也只有这样,我们方能:出发千里万里,仍不忘何处是归途!
初稿:2023.3.8
大幅改动并定稿:2023.9.4
润玉,于交大觉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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