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年1月下旬某日的傍晚,玄武湖菱洲湖边的一块太湖石上,一男子独自坐在那儿。仅从背后看,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体型肥硕,他的头比一般人要大一些,头后部扁平,头发剃的很短,单从发型上论,他剃的应该属于寸头。但他的头顶上,显然刻意留了一块近一寸半长的头发,这块头发的面积和形状似一画在纸上的熟透的蟠桃,若单从这一块发型看,他又有些像某个说相声的艺人。
他的双耳奇大,从后看,那双耳虽未达到东汉末期昭烈皇帝刘备双耳齐肩的那份儿,但从有一块钱硬币大小的耳垂来判断,此人必是一个像大乘佛教里的弥勒佛那样的伟男子。
他的背部结实,似城墙般宽厚。腰部浑圆,如箍紧的木桶。他肩部以下,臀部以上的身板不由得让人想起虎背熊腰这个词。但如你仔细观察,在他的身上,也会发现让你感到一丝诧异之处。他腰部以下的臀部似磨盘,从体量和质量上足以支撑住身体的分量,但臀部以下的双腿却与他的身材有些不相匹配。那双腿的长度尚可,围度却偏细,与普通人双腿围度无异,但这双腿若要和它上面的身子放在一起,则让看见的人会有些不适。究竟有什么不适,恐怕一时也难以说清楚,但看见的人心里面总会觉得,这双腿似乎不应该出现在那雄壮伟岸的身子下面,老天爷好像把它放错了地方。
在这清冷的傍晚,这个人独自坐在湖边的石头上,他究竟在干什么呢?让我们绕到他的正面去看一看。不过列位,他的正面是长满枯荷的湖面,一只黑色的水鸭子正在那干枯的荷梗中间扑腾着双脚觅食,我们姑且暂时把那湖面看做坚实的土地,到那上面看看这位伟男子的正面究竟是啥模样。
来到他的正面,你会看见一个貌似演员范X的人,从长相看,绝对是一个脑袋大、脖子粗的伙夫模样。此人长着两道深陷在皮肤内的剑眉,眉毛底下是两颗黑葡萄状浑圆的眼睛,两眼框中间部位,一个柱状的鼻子立在嘴唇上方。唇下,一张四方大嘴向外呼着热气,嘴里的牙齿刚劲有力,只是细看之下会发现,那上下排牙齿在闭合时,似乎有地包天之嫌,坏了脸部的风景。在前面,列位看官会发现他肚大如战鼓,似即将临盆的孕妇,他上衣扣子并未完全扣住,想来是那肚皮并不情愿被衣裳束缚住自己的自由。
他究竟在做什么呢?
从他的举动看,是在用蒲扇大的双手揉弄膝盖。他面色发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粒粒如黄豆般饱满,下巴上一片潮润,原来他绕着玄武湖刚跑过步。此刻,他正在休息,同时也顺便揉搓放松一下一直艰难支撑他体重的膝关节。
俄顷,他站了起来,对着湖面大喊一声:“加油哦!”
此人姓张名伟,祖籍山东,打小跟着从军的父亲在南京部队大院生活,吃香喝辣。上学以后只知捉虫逮鸟,不知书本为何物。初中毕业,进了部队,新兵连三个月让他吃尽人间疾苦,但也让他涅槃重生。在部队,他入了党,未提干,三年后退伍,拿了笔不多不少的安置费做起了卖鱼竿的小买卖。也算是祖上积德,买卖一直顺趟,几年下来口袋里面银子积攒了不少,二十余岁时娶妻、生子,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令旁人艳羡。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不差钱的主儿也有他的烦恼,那烦恼或许在旁人看来算不得什么,但在他,确实是挥之不去的人生雾霾。那烦恼是让他睡觉、行走不畅的硕大肚皮。
按理说,肚皮大自有大的说法,宰相肚里能撑船吗,也算是褒奖的说法。但肚皮大了走路时好比手上多拎了数十斤的肉,总是累人。睡觉时,那浑圆的肚皮让他总有一些不适的坠感,好似肚内有一巨石,翻起身来需要借助双臂力量。
庚子年末,他对天发了宏愿,要在来年夏天来临之前,让自己的肚皮恢复平坦之状。这之后,他每天迎着朝霞快走,伴着晚霞慢跑。半个多月下来,汗水流了不少,原本粗壮的双腿也细了一圈儿,只是那肚皮似乎没有多少变化。他一个人在家泡澡的时候,会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肚皮的大小,也会拿家中裁缝用的皮尺左量右量肚皮的围度。走在街上,他会观察年龄和他相似男子的肚皮大小,看别人的肚皮和自己肚皮形状的区别。
他总是想,自己的肚皮应该算不上最大,西游记里面那个取到真经,被如来佛祖封为净坛使者的猪悟能的肚皮才是最大的。还有,嗯……还有庙堂里面僧众跪拜的弥勒佛,自己的肚皮显然也没有他的大。这样想想,他也给了自己些许安慰。但无论怎样想,肚皮大的事实总是摆在面前,毕竟在买衣裤的时候难以回避。尤其是在买裤子的时候,营业员拿的裤子长度够了裤腰就嫌小,裤腰正好,裤腿的长度又嫌长,总之是难以挑选到长度和腰围正巧合适的裤子。
走在街上,他的肚子有时也会引来旁人的目光,实际上有的人并不是关注他的肚子,或许只是在迎面走来时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但在他看来,别人总是对他的肚子感兴趣,或者说取笑他那肥硕的肚皮。
为此,他苦恼不已。当他一个人坐着的时候,他会用手时不时地托一下下坠的肚皮,也会用双手捏一捏肚皮上的肉,以此来判断两层肚皮中间的脂肪到底有多厚。夏天是他烦恼最多的时候,因为肚皮下方的褶皱里面容易积存汗渍和污垢,洗澡时要把那儿刻意地打理干净。肚皮下方中间的肚脐眼儿也是给他带来烦恼的地方,由于肚大油多,肚脐眼儿深陷在肚皮之内,打理那块时,需对着镜子,用一带灯的耳扒,把脐眼儿里面的脏东西先掏干净了,再用温水冲洗,最后用纸巾包在食指上在脐眼儿里反复擦拭,方能营造干净氛围。我说的此人在庚子年的最后一天发了减肥宏愿之后,开始每天折腾自己。早起迟睡,少吃多动,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罪,按理说,肚皮多多少少也应该变小一点,然而天未遂人愿,那肚皮不仅未小,细看之下还似有增大趋势,这让他不胜烦恼。
一日,一友人与他闲聊时偶尔谈及现在有些女子为了走在街上吸引男士注意,大冬天的穿短裙,把那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面,也有粗腿女子在家中用保鲜膜包裹大腿,再到室外跑步,据说数次之后,腿部能明显变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自此在家中也学起粗腿女子,用大号保鲜膜包裹肚皮,蹦跳不止。
然,多日之后,包裹之处出现一圈红疹,既痛又痒,抓之似有汁水流出。大惊之下医院就诊,确诊:带状疱疹,挂水一周后红疹消失,之后再不敢用保鲜膜包裹肚皮,内心里只怨朋友馊点子坏事。
这几日,天气有些转暖,他还是在傍晚时分到湖畔跑步,肚皮能否变小已不是他自己短期内能左右之事,他只想多出些汗,让自己的状态看上去年轻一些。
他的妻子对他还是支持的。只是每次当他运动完回到家中的时候,面对妻子摆在桌上的丰盛的饭菜,他的胃口比以前更好了,饭量也变得更大了。吃饭的时候,他也不再考虑自己肚皮的大小,而是想着不能亏待了自己嘴中的那块舌头,那可是跟着他有四十余年的帮他吃香喝辣的老伙计啊。。。
2021年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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