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

我家里有老人去世了，一个养活了三代人的老人，我亲眼看见他从躺在木板上一块布遮住到抬进冰棺，再到运往殡仪馆，套着黑色的衣服，手和耳朵被冻成雪的颜色，被推进火化场的一扇破旧的门，外面的人哭声和鞭炮声争抢着，里面火化的两个人面无表情

我不相信封建迷信，但尊重风俗，看着外公颤颤巍巍跪着，六七十岁的老人眼里混浊无声哭泣，衣服褶皱，差点倒下，我不能解释当时的心情，只是那种感觉让我这几天都在做梦，非常害怕，像小孩子那样单纯的只有害怕

我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死亡，即使在我的生命里也有亲近的人离开，这一次，那些离开的人，我看见过的死亡的头颅，又浮现在我的眼前，生活还在继续，可是也在循环，我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还尚在，我越高兴就越害怕，害怕以后对死亡的理解和恐惧越来越深，又害怕以后看淡死亡，我不避讳谈论生死，我也不得不谈对死亡的恐惧和无奈

这样的事情，关于死亡，一个人在自己的记忆线中行走的长度大概就是我们对他存在的一种认知。所谓活着，就是有所行为，产生或者说给别人留下记忆，如果不是刻意为了活着而活着，那每一次呼吸，都会是途径历史的见证。只是这样的历史，有开始就会有结束。让人知道终究会有这样的时刻到来的同时，偏偏刻意忘记。假装以为人生还漫长，还有机会去活得圆满，让死亡不那么难以接受。这是我所认为的死亡。至于身边的亲人死亡，先从生活里缺席，然后从记忆中淡化。当终于他们有过的行为对自己仅有的意义，只是埋葬在自己身体里面作为自己存在的缘由的基因时候，那才叫做死亡，死亡就是消失，旧的不断消失，不能再有新的产生。所以我们害怕死亡，害怕有个叫做家的地方空荡荡的，害怕自己的有一段记忆，和那死去的人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只有自己一证人了，就像一场关乎自己人生轨迹的辩驳，只有自己一个人清楚，这样一种被抛弃的孤独感在制造恐惧。

近日待在老家，爷爷去年去世的，那时我不在家，得知消息的时候，没有很悲伤，也没有很难过。就像天气预报说，要近日要下雨，然后我就早早把雨伞准备好，真正下雨的时候，我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把伞撑起来。我仅仅是明白，有些人就在也见不到了。

所以，奶奶总是断断续续的说着我小时候的种种时，我就认真的听，这是我存在的证明啊。我清楚的知道终于还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回老家无处可栖，那一些人生的碎片也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记得又怎样。也无人絮絮叨叨的诉说，像故事一样遥远的童年。

这时，根植在基因深处的那种恐惧，害怕失去，害怕遗忘才突兀地长出来，鞭策着我仔细看看，那斑驳皲裂的手掌。

死亡，好像就是我们人生中势必要经历的一种无能为力失去，而这样的失去，我们还会经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