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字木兰花】纳兰性德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历代文学,大家都说唐诗、宋词,至于清代词人,在当今能够名世的也只有一个纳兰性德了。纳兰性德可以称为南唐后主李煜的传人,他的词直抒胸臆,独发性灵。以王国维这样的大家,也推崇纳兰性德为北宋之后的词坛第一人。
纳兰性德却不是汉人。他的姓是纳兰,这两个漂亮的字可不是汉人的复姓,而是满语的汉译。旧时译作纳兰,后来改译那拉—如果叫那拉性德,似乎有损这位浊世佳公子的形象了,就像林黛玉不能叫林翠花一样。但纳兰和那拉确实是一家 人,这个姓的最著名的人物还不能算是纳兰性德,而是慈禧太后。
如果做一次寻根之旅,纳兰或那拉也不是满姓,而是蒙古姓,原本是蒙古的土默特姓。土默特消灭了一支满族人,占领了他们的地盘,却不知为什么改称了这些被征服者的姓氏—纳兰(那拉)。后来,他们又举族迁徙到了今属辽宁省的叶赫河岸,建立叶赫国。叶赫,是蒙语“伟大”的意思。我们在清史里边经常遇到的一个词“叶赫那拉”,源头便在这里。
同在东北,那拉氏和爱新觉罗氏之间既有姻亲,也有血仇—前者,皇太极的皇后就是纳兰性德的高祖姑;后者,叶赫兵曾在萨尔浒战役中策应明军,并随着明军一起被努尔哈赤击败,随后,努尔哈赤消灭了叶赫,纳兰性德的曾祖父便被努尔哈赤的军队所杀。祖先的仇恨与亲情,纠缠不清。
清朝定鼎之后,大学士明珠成为一个权倾朝野的人物,正是他,给了纳兰性德这个家中长男以人见人羡的贵公子出身和精英级的满汉两种传统的教育。出身始终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最强有力的因素,这是命定的,也是很难摆脱的。这种天生的富贵造就了纳兰性德一副贵公子的气质与风骨,正如普希金论诗的时候所说的:“诗歌要有贵族气”,所以,纳兰性德的诗词便天然带有了这种“贵族气”。诗歌,就其精神意义来讲,是高贵的,它需要高贵的声音和高贵的情怀,而不仅是高贵的出身—在这层意义上,纳兰性德更加符合贵族的标准。
王国维曾说,纳兰词之所以高妙绝伦,正因为“未染汉人习气”。其实王国维的话应该这样理解:纳兰性德兼具了汉文化的深厚修养和满人的质朴天真,正是质胜文则史,文胜质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纳兰性德原名成德,后来为避东宫太子之讳,改名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满洲正黄旗人,自幼生活在北京。
容若文武兼资,他和康熙皇帝年龄相仿,后来做了康熙皇帝身边的三等侍卫,又升迁为一等侍卫。这个身份,约略就是武侠小说里常见的“大内高手”—这个以词名世的贵公子居然是宫中的一等侍卫,货真价实的大内高手。
容若几乎拥有了世间的一切,但他少有快乐,是个情深不寿的典型,仅仅活到三十岁。一个多情而深情的男人,一个风流自赏的公子,他的死亡就像钱塘苏小小给人的感觉一样,有说不清的惆怅。
我们喜欢一个人、一幅画、一本书、一首诗,真正喜欢的往往不是那人、画、书、诗本身,而是从中看到的我们自己。人是一种自恋的动物,总在其他人身上寻找着适合自己的镜子。
容若就是这样的一面镜子,一面适合许多人的镜子。
钗头脆响、眉眼无声。这便是他和她最后的相见,最后的别离。只因表妹被做皇上枕边人。
容若的这首小令,写得似明似暗、欲说还休,总有些隐衷心曲难与人言。反复读来,既像是容若自己的心间私语,又像是模拟表妹的口吻来摹写她对自己的相思。字里行间似有本事,而才要落实便转眼无迹。只有那段刻骨铭心的苦楚定是真实地发生在当时,直到三百五十年后的今天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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