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我来找你了。”
“你逃不掉的。”
“二号。”
那个人把举起手臂猛地挥下,让长袖扇出响亮的风声。袖子的布料从面前移开,阳光直射。风把空气中的灰尘鼓动起来,鼻子忍不住发痒。
不好,出场形象要毁了。
用力眯眼,才把一个喷嚏挤回去。睁开眼,感觉哪里不对。
人呢?
偌大的病房空荡荡,左边靠墙一张白漆钢管拼起的病床,右边两张木扶手沙发椅,茶几上两只电视上常见的白色瓷杯子。正对面是一座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飘窗。
不可能啊,应该就这间。
“喂,这边——”从隔壁房间传来的。
那个人顿时感到额头上的血管在跳,悻悻溜到隔壁房门。
推开房门,没心情再比划一遍亮相了。
房间内一模一样的陈设。不同的是多了几件医疗设备,还有躺在病床上的他。
挂着吊瓶,头上戴着不知名的仪器,然后,在摆弄手机。
“太慢了,才找过来呀。”他开口了,视线没离开屏幕。
“哼。你以為你躲在這個骯髒的碉堡里,我就抓不到你了嗎。”那个人做出一副蔑视的样子,环顾四周。“腐敗的特權階層不過如此,竟然住在這種簡陋的房間,連光纖網路硬體都沒有的‘囚室’。”
“親愛的二號,啊不,司馬大人,曾經把我活埋在劍閣的司馬大人,啊,說到這兒就讓人來氣。你這個無恥的野心家,我盡力守護這片土地,而你卻想方設法將它撕碎。你應當知道,體系是完美的方案,問題一代比一代少,只要採取正確方法,一定能夠解決所有的問題。你,我,都有這樣的能力,你為什麼總是對著幹,為什麼呢?嘛,這次找到你,倒也不是要清算。只是想告訴你,此世你贏不了我,從顏值就能看出——”
那个人突然意识到,他完全没在听。
“喂,你能別玩手機了嗎!?”
“听不清,说人话。”他的视线依旧没离开屏幕。
“……”
那个人感觉被耍了,两步走到床前准备强制没收。刚伸出手,他敏捷地锁定屏幕,把手机塞进病号服的袖子里,接着抓起通向护士站的电铃。
“请不要玩手机,好好听我说。”那个人屈服了,不得不用很没文化的方式交流。
“这回听清了。放心,电铃是个摆设。”他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说到颜值,你知道为什么护士同志对你脸红?”
“那还用说,我的体质是非凡的,无论经过多少个甲子美貌也不会苍老。你这个老头子理解不了。”
“喔,这是一个方面。”他嘴角翘得更高了一些。“还有呢?”
“还有?”
“恩,还有就是——”
“你拉链没拉。”
那个人感到额头上的血管要爆了。
怎么可能!用手找找,还真是。他怎么发现的,长袍盖住了呀。肯定是抢手机的时候衣襟飘起来了。话说什么时候忘拉的?在黑色的小轿车里,抢来的制服。啊,这样都说得通了,门口执勤士兵的眼神,女护士的眼神。
“哦对了,我记得3号楼护士都是男的。”他补上一刀。
沉默一阵,嬉闹的空气散去,气氛重新严肃起来。
他重新掏出手机,开始刷有意义和无意义的动态信息。
节奏完全打乱,不过那个人还记得此行的目的。
“我说,二号。”
“恩?”他仍然盯着屏幕。“这么快就缓过来了啊。”
“不要扯那些底层网民热衷的庸俗段子。”那个人的状态和之前稍有不同。“任务,完成了吗?”
“啊,任务,什么任务?”
“还能什么任务,别告诉我你不记得。”
“不记得了。”他停下手机,一脸茫然。
“那,那你几十年一直躲着我……”
“不想听你啰嗦,你那么高调,扯上关系,组织上交代都交代不过去。”
“那你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跟着组织走,走一步看一步,不然呢?”
“啊。”那个人看起来很沮丧,“什么都不记得,”
“我为了那个目标坚持到现在,而你,居然什么都不记得,居然无所事事玩手机!”
“看来从你这儿问不出结论了。啊,先说明,我可不是自己想不起来才找你确认的。既然如此——”
那个人的面孔变得冷漠起来,冷漠中似乎带着一丝忧伤。
那个人从长袖中取出定向天线等一票装置,挂在输液架上,鼓捣一阵连接到脑电图仪和墙上的弱电插座。
他愣在哪儿,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个人拉下一柄旧式的闸刀,装置上电。天线朝向窗外远处树梢上的无人机,再中继到下一台无人机,直到一千六百米外的商住楼顶。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宣布结果。”
影像讯号最终传入二号的脑中,信息量有些过载,他眯上两眼。
“历经四千年漫长的战斗与无数次失败,最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所有的细节都在这影像中,赶快回忆起来;不要沉湎于自己塑造的幻境,赶快看清这个时代,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治乱循环是永远无法逃脱的!”
“我赢了,你输了。”
那个人站上飘窗窗台,面向窗外。
“醒醒吧,你和你的组织没有带来任何新的东西。演进者老去凋零,演进终有熄火的一天,到头来一切成果都被反噬。战天斗地换来的不过是万年曲线上一簇异常的峰值,不久就淹没在泥潭里。”
“这里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希望,无论做什么换来的都是腐烂的回响——”
“你在傻笑什么?”
胜利宣言被打断,那个人一手支撑着窗户转过身来,眼睛染着某种不愉快的颜色。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大概此世从未这样直抒胸臆过。
一定是受到颠覆性的刺激,傻掉了。
面向这种失败者,还真高兴不起来呢。
他突然收住笑声,深吸一口气:
时间的开始
恩?
流转于梦境间战斗
好像在哪儿听过。
周期的结束
啊,这是——
唯有在烈火中永生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那个人撑着窗户的手在颤抖,眼睛染着某种惊恐的颜色。
他,睁开双眼:
“这是最好的一次。”
“啊啊,这么快就实现了啊。”
那个人露出难以评估的表情,是愤怒,是喜悦。
“不对,这不可能!明明什么都没做!方法不是这样的,不看结果,结果没用!啊,还有,你在笑什么,嘲讽我吗,不要以为我没看见,我……恩?”
“!!!”
窗框承受不住颤抖而碎裂,那个人失去支撑,一头从11层栽下,平拍在青石板地面上,砸出一个人形大坑。
“哼...”
不痛不痒。那个人挺身站起,抖起一身碎石,朝着11层的窗洞咆哮。
“不要以为你就这么赢了!!侥幸,纯属侥幸!你等着,等我研究出记忆移植,看我怎么收拾你!哈哈哈哈哈哈——呃?”
气氛有些不对,比预期的要冷一些。
在楼下练习刺杀的战士刚刚完成一套动作,诧异地望着这位从天而降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好奇地包围起来。
那个人忽然明白停机坪为什么有执勤了。
他无视窗外的挣扎声,眯起眼养神。
你说的对,纯属侥幸。
不过首先,你会被拉到1号楼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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