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里泡一杯茶。没来由的,烧上水,待几分钟,听水声在壶里歌唱,无喜也无忧。它唱着短暂的等待,是主角登场的前奏。它吹着突围的号角,是灵魂升华的渡劫。它渐渐地低声呜咽,呜咽到几近寂寥,黎明在下一秒生发。声息低致空无,却并不待落空,又一下子咕噜噜欢腾起来,走进尾曲的喧嚣与繁华,奏着解脱与新生的挽与颂。只稍片刻,无声无息,一切依旧,水烧好了,又恰如没有烧过,处处是彻悟,无处不迷茫。
我断断续续听着,听到了一场场往事的启与终,它们从前时一如刚刚,没来由地生发,壮大。情感燃烧着突破躯壳,在极高处发出欢快的呻吟,烧成一堆堆灰烬,维幕也随即闭合,留下一个个永恒,不愿提及也难再拾的灰烬般的永恒。结束是最终的晚霞,随后它们便隐入漫漫长夜。水烧好了,我将它冲进茶杯,那些死去的情感在茶叶上重生。我想象中茶叶如蛇脱壳,故而还得等几分钟,将第一道水倒去,再冲进第二道水。犹如在春风拂过之后,再来一阵春雨,看嫩芽赤裸绽放成翠绿,又是何等的机缘!冲一杯茶,又何尝不是一场缘分,又岂会亚于其他的缘,同是生灭,心无杂念,涅槃重生,别无二致。
一番生灭荣寂,又待水凉。热之凉之,何其糊涂。故不待水凉,更不待凉透,凉茶只解肌体之渴,如何能灭心头之火?水温致五十多度,稍过半百,不损不满又不完全中庸,不用小嘴,大口喝之,暖意足,香满溢,气轩昂,实乃平生一大乐事。至此,茶末尽,高潮已过,此峰过去再无峰。无峰便是下落,有起有落,世事又何尝不是潮汐!三口喝下,茶去大半,意足而不尽,又当盘恒些许,这时光便是一场场往事的重逢,重逢在云端,在眼前。
待它落尽,烟花缤纷飘撒,夜空绚丽虚无。再冲上一次水,继续等待。一次次等待,它是那样的短暂,又觉得何其漫长。它出现如同寻常,寻常如常态,一旦履过,无任多么热烈执久,多么令人绝望,又都化做烟云,恰如茶汽缭绕,并无丝毫杂乱,那是逝去的灼热,离别的极度惆怅。辞故迎新便是一杯杯茶,是一场场雨,一道道黎明的光。
端杯再饮,二度缠绵,一件件,一桩桩品,都如这般落幕,都在茶味中淡去,都在水温里回落。无一不疏离,无一不遁走。第二杯茶是水沸腾时的绝唱,欢乐与悲伤同鸣,既甜又苦,百般滋味,一言难尽。
静夜里没来由地泡一杯茶,没来由是一种情绪,又是一种情愫,当此时,只是想喝茶,是从内心里升起,是念头的重生,以及,此后的泯灭。一段段小小的等待,等它降解,驾轻舟历波峰浪谷,随潮起潮落,看光影明灭,没来由地觉得这一生,只消片刻,无声无息,茶已尽,一切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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