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作者/凡凡

小时候的记忆中，父亲是个大力士，每天忙进忙出，脸上总是挂着乐呵呵的笑容，不知疲惫。父亲个子不高，有些驼背，能吃苦，一顿能吃两大碗面条。两只脚走路飞快有力，震得地面咚咚作响。

常年的劳碌让父亲看起来特别的壮实，黝黑的皮肤，手有些微微变形。特别是大拇指由于常年干重活，骨头已经变形朝里处多长出点肉，其实是厚厚的茧子。我们姐弟三个，母亲身体不好，那时候父亲就是我们的支柱，好像天塌了有父亲顶着呢，我们不怕。

父亲小的时候生活很清苦，十三四岁的时候，爷爷得了重病，由于没有钱医治，不久后就去世了。父亲是家里的老二，大伯伯是个精神病人。家里还有五个妹妹，两个兄弟，所以父亲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那时候没有粮食吃，他跟着同村的乡亲们，用马车拉一车陶瓷的大缸，去很远的地方换粮食。快到回家的路上马儿惊着了，翻车了，粮食撒了一地。到了家里，姑姑问父亲：“二哥，你的车是不是翻车了？”

父亲说：“是呀，你们怎么知道？”

姑姑说：“四五点的时候，是我做了个梦，恍惚中听见有人跟我说，你二哥翻车了，这才知道的。”不知道是不是爷爷不放心，所以托梦给家里人捎信的？

我们小的时候父亲就下煤窑挖煤打工挣钱，还记得父亲下井挖煤用的电瓶灯和帽子，走夜路的时候我们就用这个照明。

后来听二爷说起挖煤，才知道里面的环境极差，上来的时候除了能分清鼻子和眼睛，其他地方都是黑黢黢得。

父亲是幸运的，他讲那些经历像是说书一样，他说那瓦斯就是一股气体，挖出的时候还能听见呲呲的声音，不能见明火。在一次挖煤困的时候休息，亲眼目睹自己的工友被塌方砸死，埋在了里面。

母亲身体不好，他就像座大山，屹立不倒，守护着我们。我们姐弟三人在父亲的庇护下也没有受到多大的苦。重活也都是父亲做的，我们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

记得麦子快要成熟的时候，青青嫩嫩的。这时候是最好吃的时候，父亲会拿上镰刀割上几把，回家给我们煮了吃，用他那粗大的手掌给我们揉麦穗吃。

到了收小麦的季节，就会跟着父亲去地里帮忙割小麦，我和姐姐一人割一行。我们的帮忙是微小甚微的，父亲把麦子拉回家，我们则跟着车子后面拾麦穗。

从麦穗到麦粒，这个过程繁琐复杂，也都是父亲自己一人完成的。背背抗抗，翻翻晒晒，为我们一家人的口粮不停的忙碌。

我和姐姐喜欢跟着父亲串门去。那时候父亲总骑着一辆老旧牌自行车，自行车的后座会牢牢地绑上两个方方正正的大菜筐，我和姐姐一人跳进一个大筐里面，乐滋滋的在筐里面唱歌。

我们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父亲骑自行车的喘气声，那时候父亲年轻有力气。路人看见都会笑，父亲也总是笑着打声招呼继续前行。

那一年父亲在镇上买了一个电磁炉，店主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拿了一个二手的电磁炉翻新了一下就给了父亲，并承诺这电磁炉很好用。结果用了不到半个月，电磁炉裂了，这分明就是质量的问题。我去拿着电磁炉找店主讨说法，不知怎么的就吵了起来。

父亲开着三轮车路过这里，也跟他讲，我的好父亲嘴巴笨拙，不会说什么有理的话。他看父亲无言以对，就又将矛头转向我。而且还扬言说要打我，父亲一听要打我，立刻从三轮车上蹦下来，气急败坏的指着那人说：“你说什么，你动一下试试……。”那人被父亲的阵势吓到了，就不再说什么，电磁炉给拿去修了。

那年他骑着摩托去镇上给母亲买药。一辆年轻小伙子骑着电动车逆行行驶过来，父亲来不及躲闪，两个人撞上了。父亲连人带车翻进了沟里，鼻子磕的都是伤，流着血水，腿也一瘸一瘸的爬上来。但是父亲顾不得自己的疼痛，问那人怎样。那个人就躺在地上说磕着头的，又叫来家人要父亲带他去医院检查。

善良的父亲，领着这一家人去了城里医院，给他做了全面检查，结果什么事都没有。那一家人却是不依不挠，非要父亲再给一些赔偿金，无奈父亲又让我给了他一千元，那人才罢休。

十几年前的一千元对我们的家庭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我气氛父亲为什么这样好说话，心疼父亲带着伤，还要赔偿被别人辱骂，而那人什么事都没有。父亲只说：“碰着人家了，人没事就好，吃亏是福……。”

母亲说：“你父亲就是这样，不会说话，钱没了再挣。”我也为了不想父亲心里有不舒服，就不再说什么。

母亲自我们小的时候身体就不好，没钱治病耽搁了最佳治疗期；一直是父亲在照顾母亲，后来母亲的病也在一年一年加重，导致后来生活不能自立。出门靠轮椅，吃饭需要人喂，上厕所需要人搀扶，所有能用手做的，全靠父亲帮助完成。

我们在父亲身上看到了：为人实在、忠诚、责任。他照顾母亲已有十八九年的光阴，依旧尽心尽力。母亲也是幸运的，遇到父亲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村里有位女人跟母亲一样坐在轮椅上，而她家的男人总盼望着她死，整天会骂她：“怎么不去死了，连累我……。”那个男的也不安分，领家里一个女人活活把女人给气死了。

长大了我们也都各自成了家，留下父亲和母亲俩人。每当麦子快要成熟时候，父亲总是习惯给我们打电话，说话期间，总是提高嗓音，生怕我们听不到，说麦子快可以吃了，带着孩子回来吧！我知道他们想我们了。

我们在父母面前依然是他们的孩子，每每我们回家，母亲总会催促爸爸去做饭，他会下厨做一些家常菜。我们也真惭愧，享受着父母给我们的爱。

父亲笨拙，母亲智慧，家里的一切也都是母亲来指挥，他照做完成。母亲全靠有人照顾得已撑到现在，父亲就是母亲的手和脚。他像棵大树一样，为我们遮风避雨，母亲依靠着父亲，父亲依赖着母亲，我总跟母亲说：“我们家虽然条件不好，但是咱的家很温暖，”母亲总是笑笑不语。母亲由于生病，脾气也变得不好，俩人也会有争吵的时候，父亲当时生气，过后父亲这没心没肺的转身就忘了，依旧乐呵呵的该做什么做什么。

父亲总是很乐观，总给人一种憨厚质朴的品性，好像从来没有烦恼似的。

后来我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可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我们家的院子很大，前后院都有空闲地，他在自家的小院里种一些应季蔬菜，瓜果。插上篱笆墙，小院种的有菠菜、韭菜、芹菜、茴香、黄瓜、辣椒、番茄……一片翠绿，色彩斑斓。每年都吃着父亲种的新鲜蔬菜，自给自足。

还种了一些果树，柿子、杏、苹果、梨儿、樱桃、核桃。母亲说是我们爱吃，专门给我们种的。

每年等到瓜果蔬菜成熟季节，都会收到父母的电话，父亲用他的大嗓门告诉我们杏儿熟了，苹果熟了，回来吃吧。父母用这种方式，爱着我们，尽量的满足我们。

他还跟着姥爷学习养蜜蜂，每年我们都有香甜可口的蜂蜜可以吃。别人家总是羡慕我家，说什么都有，春天像个百花园，秋天就是百果园。

邻居们也会上我们家摘应季蔬菜，瓜果吃，吃着还不忘夸赞父亲勤快，父亲乐呵呵笑着说：“没有了再来吃。”

去年父亲得了轻微的脑梗，在住院期间，我去看他，抬头看见父亲两鬓斑白，有些许的白头发，额头已经有了很深的皱纹。我才发觉父亲真的老了，我眼含泪水，无比心疼。我以为父亲不会老，一直是我记忆中的大力士，忙进忙出的，每天乐呵呵的，不知道疲惫。

为了不让父亲发觉我哭了，我扭头拭去泪水，坐着与他谈话。我嘱咐他遵医生的话，认真静心休养，锻炼，千万别抽烟。父亲吸烟几十年，最难断，这种病最忌烟酒，他总是嘴上说着，偷偷的抽上几口再掐了。住院期间，还不忘操心家里的一切，鸡喂了吗，菜园子浇水了吗？让我告诉母亲他没事别担心。

我知道父母亲生活了几十年，虽然会有争吵，但是夫妻之间早已成了亲人，离不开彼此。

出院回家，父亲勤加锻炼，身体又恢复了以往，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有力气了，每天靠着药物控制不让病情再犯。父亲是真的老了，那个整天忙碌的身影不再那么有力气了；腰也比之前弯了，行动也比以前慢了许多，经常健忘。

没有出过远门的父母，弟弟和弟媳把他们接去了南方，尤其是那小侄儿，父亲，母亲看见就喜得合不拢嘴，这就是常说的儿孙绕膝伴欢，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父亲虽然看起来老了，但在我们心中依然伟岸，父爱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