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爱

五十六载云鬓苍，热线痴针虑女忙。

慈柔教以读书成，密缝连盼嫁佳郎。

              ——白雪蓉《七绝·母爱》

母亲作品 母亲作品

在陕北很多地方有这样的风俗，当女儿带心仪的对象上门，母亲心里中意时会给男方鞋里衬上亲手纳的花鞋垫，并在女儿出嫁当天，精心准备几双当作陪嫁。这份嫁妆看似微不足道，却是无价之宝。

纳鞋垫又名“纳爱”。记忆里，十里八乡但凡有女儿的人家，做母亲的早早就开始忙针线活、纳鞋垫，等女儿长大到了适婚年龄鞋垫已攒了厚厚一摞。这是黄土高原上的母亲给女儿独有的嫁妆，而鞋垫上那密麻细致的针脚正是对母爱深沉最好的注脚。

母亲的女红一向很好，这，我自小就知道。我不知道的是，颈椎病严重的母亲56岁了，仍在家务之余戴着老花镜，用她那关节肿胀粗糙不堪的手指，千针万线地纳着绣着，一年半载才完成一双，让父亲和我们儿女既爱又气。

今年春节，姐姐第一次带男友来家里，母亲高兴的拿出她压箱底的宝贝，先是对着姐夫的鞋子一阵比划，然后从那厚厚一沓中取出一双绣着“缘来是你”的鞋垫衬上，看着大小正合适，姐夫也喜欢的紧，母亲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母亲说她做了很多鞋垫，各种鞋码都有，我说你做这么多鞋码做什么，我们每个人就一个码，且现在都买鞋穿用不着。她说有给父亲哥哥做的，给舅舅表兄做的，他们的大都绣有意味着“一生平安” “恭喜发财”等图样，而这些绣着“白头到老”“真爱永恒”“不离不弃”字样的都是给姐姐和我未来老公预备的。

我说我都没谈男朋友，你知道他多大脚、穿多大码，她说所以我要多做些鞋码呀！这就是我的母亲，可亲可敬的母亲，勤劳朴实的母亲，简单的一句话，听进我的耳里，重重砸在心头。孩子，永远是母亲的牵挂，谁能不被这份深沉绵长、细腻无私的母爱亲情深深感动呢？

拿起一双双图样、针法、色彩各异的精美鞋垫，端详着一行行匀称工整、密密匝匝的飞针走线，听着父亲和哥哥都问母亲要鞋垫而母亲不给时的假作抱怨，我除了感动，就是惊叹。母亲的花鞋垫，用料和用工都与普通鞋垫不同，是由多种彩线纳制，要经历做模子、打面浆、粘布、拟模、贴面、镶边和刺绣等工序。其中刺绣是最费功夫，也是最费神的，分为打底、沿边、绣制、填白。

其实，母亲的鞋垫也是有等级之分的，除了刺着绣的花鞋垫，她也会给父亲他们做几沓平时用的鞋垫，都是用一些旧的不穿的灰色系衣料做鞋垫面子的，然后用白洋线像纳鞋底一样纳。这种鞋垫做起来快，用着也结实，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好看，可父亲却很受用。

父亲说母亲花这么多时间精力绣出的花鞋垫真是糟蹋了，把它垫在脚底下，谁能看到你费的心思和精湛的手艺，总不能在人家面前脱下鞋来炫耀吧！用方言是白受的这场罪。而母亲总是微笑回以 “你不懂”，就继续着手中活计，一针一针的穿过来又穿过去，时不时会拿针在头上刮两下，偶尔绣错了还不停的自责懊恼拆了重做，如此反复，毫不敷衍。

那丝毫不改专注的神情引起了我的好奇，趁她休息的空挡忍不住拿起学着绣，可没想到模垫太硬针穿不过去，没几下就把我指头扎的冒血了，而母亲竟这样纳了绣了几十年，中指上戴着的那枚银顶针已磨得透亮。

一针一线总关情，这些鞋垫是母亲的心血、母亲的爱，是充满民间文化的工艺品，是中华民族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寄托了母亲对儿女的期望和祝愿，浸透了母亲的思想情感和智慧，我被深深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