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最近几日从京城逃出的人讲,李闯在北京大肆收刮钱财,京城豪富之人如此之多,岂不盆满钵满,而我等只能望之兴叹啊。”王晋一脸落寞羡慕加嫉妒。
汪猛无语。“王大人且醒醒,天已亮啦。我们需赶紧落实天津一带坚壁清野,先保证不被闯贼占便宜再说其他。”
王晋擦擦嘴角口水,道:“说得也是,今日召集诸将便是主要计议此事。另外,此前动员百姓彻底打扫家中卫生,全体动员除灭跳蚤、老鼠,今日我去检查一番,发现效果不佳啊。这事今天也要拿出切实可行办法,不然完成不了皇上交待的防治鼠疫任务。”
“老百姓都是无利不起早,没有具体利益刺激的泛泛宣传不起用,不若让差役们挨家逐户去检查,凡家中不彻底打扫的,不发米票,你看还有几家敢不行动起来?”汪猛略一思索道。
王晋抚掌笑道:“还是汪大人脑子灵活,可以一试。”
汪猛谦虚道:“我这只是小聪明,不值一提。还是圣上有大智慧,这粮食统购统销,按户以人口发送米票,一举就解决了粮食囤积问题,平抑了粮价。你说以前我们怎么都没想到呢?”
王汪二人继续往议事厅走。
“方才我还去集中劳动营看了一下修建进度,需抓紧啊。再要不了几日,临时安置营就满员啦,需要将不能确定身份的人都转过去,还有城中不服从管理之人,也需要塞进集中劳动营。”
“我这天天不是带着士卒进行守城操练,就是与那闯贼使者虚与委蛇,这累得都快脱形了,修建管理集中劳动营之事,还是交给李千户吧。”
“但我怎么觉得汪大人这似乎胖了些?”
“胖了?那定是酒多喝了些,那闯使忒能喝了。咳,别转移话题哈,你别看我好用,就往死里用我,再怎么说我也是你老上司吧。”
“汪大人,能者多劳,谁叫汪大人脑子好用啊。这集中劳动营是个从没有过的事物,别人去搞我还真的不放心,我近来晚上在家都琢磨圣旨,就这集中劳动营琢磨不明白,不知道把那多人集中起来到底如何安排。”
“这还不简单,只要吃透‘占便宜、不吃亏’这个皇帝制定的战略精髓,实行起来就不会走错。以前的做法都是将犯人关监狱里,不但要给犯人吃给犯人穿,还要派人看守,花银子如流水,大大吃亏。现在皇帝的意图则是集中起来劳动,比如开山采石挖煤啥的,就是我们条件限制,也可把城中很多作坊的劳作承担过来,这样不但不用白养那些人,还白白得了许多不花钱的劳动力,能大赚银子,这岂不是大大占便宜?”
“还是汪大人理解深刻,所以还是需要汪大人出马才行。这样吧,操练士卒之事,就交给李千户,汪大人不时去指点一下即可。”
“别光说干活的事,我与那闯使赌双陆连日大输,王大人是否能多补贴一二。”
“补贴,全部都补贴,毕竟这是为了公家的事,非私赌。只是汪大人能否提高一下牌技?喝酒输了也罢,这赌博怎么也输了?要为天津卫找点面子回来,不能吃亏。”
“……”
3月30日,南京桃叶渡。
清波荡漾的河面上,河舫竞立,船只来去。
河岸边桃花还未开谢,两岸桃红柳绿,一派江南春日风光。
三艘挂着福建水师旗号的大船泊进码头,待船停稳,一队腰配绣春刀、衣饰鲜亮、威风凛凛的锦衣卫鱼贯下船,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码头上早有人备好马,锦衣卫们飞身上马,护着一个太监直入城去。
码头众人在身后议论纷纷。
不多会儿,一个身穿青袍、头戴黑色唐巾、腰佩一柄长剑的三十多岁英俊男子也从船上下来,身后跟了十余名身着各色收身窄袖劲衣挎刀的武士护卫左右。
那男子正是崇祯皇帝朱由检。
南京城内,仍是一片热闹繁华景象,不似身处乱世之中。
崇祯这辈子从未出过北京城,更没到过南京,前一世倒是来过南京几次,但那景物风韵相隔四百年已大不相同。
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儿在街道上沿街乞讨,来往行人避之唯恐不及。
一个七八岁的乞儿实在饿极,盯着包子铺热腾腾的包子就再也挪不动步,被卖包子的用竹竿杵翻在地,哇哇大哭。
“滚远一点儿,脏兮兮的,站我铺子前想坏我买卖不成?”凸眼厚唇的包子老板喝道。
这一幕被刚好路过的崇祯看到,崇祯走了过来,呵斥道:“怎么欺负小孩子?”
包子老板见护卫在崇祯周围的武士阵仗,知道来人不是达官便是显贵,忙道:“是这小叫花子妨碍小人做买卖了。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稚童,就靠这点小买卖维持全家生计,也是殊为不易。”
崇祯也不理那包子老板,弯腰将那哭泣的乞儿从地上扶起,只觉乞儿双臂只剩皮包骨,如骷髅一般,甚是骇人。
“你是饿了吧?想吃包子?”崇祯语气温和。
乞儿听到“包子”二字,立时不哭了,只是用又大又亮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个满身贵气的帅叔叔。
一旁张山从包子铺拣了两个包子,笑着塞到乞儿手里,乞儿也不顾满脸的鼻涕眼泪,抓住包子就往嘴里猛塞。
“慢一点吃,别噎着了。忠直,取碗汤给他喝。”崇祯站在乞儿面前,一点也不嫌乞儿又臭又脏。
一路的郑鸿逵看着这一幕都呆了。一个是天下至尊的皇帝,一个是世上最卑微的乞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此纡尊降贵,实难想象。
而李若琏则是黑脸锁眉,若有所思。
几个小乞儿也围了过来,眼巴巴的望着崇祯。
“这位大爷,我们也想吃。”一个脸庞黝黑眼睛细长的乞儿可怜巴巴的说。
崇祯大方一挥手,对张山道:“给他们每人两个。”
明亮大眼小乞儿已将两个包子三两口吃完,看着同伴吃得香,又仰头望崇祯,道:“好心的大老爷,我还饿,还想吃。”
“一下吃多了可不行,肚子会疼的。等会我们付钱时,再在这包子铺给你们每人寄存两个大包子,再过两个时辰,你们过来取来吃。”
大眼乞儿很不信任地看看那凸眼老板,张山对他挤挤眼,道:“小兄弟放心好了,给这位鱼眼老板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昧你们的包子。”
凸眼老板暗骂,你尖腮大眼的你才鱼眼呢!脸上却笑着说:“那是那是,本店童叟无欺,童叟无欺。”
崇祯问那大眼乞儿:“你们是哪里人?你们父母呢?”
大眼乞儿摇摇头,不说话。
这边黑脸细眼乞儿边吃包子边道:“我们都是从淮安逃兵灾来的,家中大人都在城外进不了城,只有我们尚小,白天可以混入城来讨些吃食。大老爷是好心人,等我们将来长大了,必然报答大老爷今日赐食之恩。”
崇祯道:“等你们将来长大了,在你们能力范围之内去帮助别人,那便是对我的报答。淮安?淮安有何兵灾?”
凸眼老板说:“大官人还不知道么?山东总兵刘泽清今年带兵从济南撤到淮安,一路烧杀抢掠,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蓖,那一路的老百姓惨得很啊。”
崇祯默然,半晌又问包子老板:“应天府没有救济他们么?”
包子老板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大官人是刚到应天府吧?现在这世道,官府就连军队的饷银也发不起,如何有钱粮来赈济饥民。这兵灾嘛,还不就是朝廷发不够饷银,军队只好靠自己去抢啰。”
崇祯想想,可不是吗,都是没钱惹的祸。
崇祯转头看看李郑二人,道:“看来,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搞银子,没有钱粮,说什么济民解困,都是空话。”
郑鸿逵咧嘴笑着说:“大东家雄韬伟略,搞银子之事必然手到擒来。”
凸眼老板惊疑,看这郑李二人都是气质不凡,似也是了不得人物,但对眼前这大官人却恭顺之至,这大官人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啊?
南京浦口,战旗招展,兵甲林立,江面上用民船架设了一座浮桥,士卒们列队从浮桥上过江,场面十分壮观。
江边一处高台上,一短小精悍肤色较黑,身披黑色大氅的文官在江风吹拂中按剑而立,目光烁烁地望着过江大军,面色凝重。
他身后站着众多将领一同伫立而望。
突地,有一骑从城池方向急驰而来,奔得近前,飞身下马,只见却是一个二十多岁面目清秀的太监。
那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要上高台,被守卫士卒拦住。
太监冲高台上大喊:“史大人,史尚书,皇帝圣驾已至南京,皇上到南京了!”喊到后来,那太监双目噙泪,竟痛哭出声。
那高台上短小黑脸之人正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此时他还不知北京已经陷落,正指挥大军渡江北上勤王。
史可法在江风中并未将太监的话听真切,立时走下高台,过去一把捉住太监手腕,厉声问道:你说什么?说清楚些,莫要哭!”
太监哽咽,“皇上圣驾抵南京,韩守备急令我来告知尚书大人,立即进宫迎圣驾!”
“当真?!”史可法激动得全身颤抖,手上力道陡增,将太监手腕捏得生疼。
太监痛得呲牙咧嘴,道:“千……千真万确,皇上由锦衣卫和福建水师一路护送,已到南京。尚……尚书大人将我的手捏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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