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史

作者: 孙老师聊闲 | 来源:发表于2022-05-08 08:36 被阅读0次

    我坏。

    直到长大后的今天,我也依然没为那个因我而遭院长骂的老光棍儿平反。好在,他既没有仗腰眼的家人,自个儿也不知冤枉为何物。

    那天,学前班放学,我以汹涌着豪情的八十迈的虎气从坡上奔流而下,急着与我的对方辩友展开激烈的巷战。这是一个两户人家的围墙堵成的窄窄的胡同,我的一号辩友大喊一声:汪!我必报之以强有力的:汪!汪!这时只听得对方二辩力挽狂澜,叫嚣道:汪汪!我又以压倒之势,三呼:汪汪汪!一时间腥风血雨,狗吠声声,难分敌我,急中生智,只听得我大喝一声:傻狗!真真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它们不懂我的论题,慢慢偃旗息鼓。此方大战是我未来漫长而平庸的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光辉岁月。我正以胜利者的姿态审视着刚刚打下半米宽的长条状江山唏嘘不已,这时,我江山的一端一个白发圆脸的匈奴正在入侵,那脸圆到什么程度?古有削足适履,我常想他应该是削掉下巴以成全那个浑圆饱满的圆儿,匈奴慢慢靠近,龇着两颗(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又二分之一颗)镶银的门牙使劲掐了一把我同样浑圆饱满的脸,惨遭攻城与凌辱,我本该再以八十迈的虎气突出重围,可我的发动机离开了学校那个零下四十五度的斜坡根本难以运转,只拖着“我给你告我妈”的轰鸣挪蹭到家。士可杀不可辱,看见我妈的一瞬,我放声大哭:我被老拍花子给拍了!我这样说不是没有缘由,平日里,我不写作业我妈说:不写作业就让老拍花子给你拍走!我不爱洗澡,我妈说:老拍花子专门拍埋汰神……童年的我从来不怕鬼神,可我敬畏老拍花子呀!听我这么一说,我妈骂我:哪来的拍花子,指定是碰着二老史劫道了!看我不找敬老院院长好好说道说道!由此我的记忆里第一次出现二老史,同时也打破了一个虔诚的孩子对拍花子的敬畏……

    一天,我正在我奶家写作业,只听大道上的小孩子齐吵滥嚷,我那时已经不怕拍花子了,也忙跑出大门,听得他们边喊着:二老史!二老史!边紧随其后,那架势不亚于任何一个年代的追星族,我留意看着那个弓着腰的老头,黑黢黢的瘦脸上歪戴着一顶藏青色的前进帽儿,帽檐的边已经破出白色的线头儿,手里提溜个早些年打针用的玻璃吊瓶,瓶盖早没了,用绿色的塑料袋胡乱的缠吧起来堵住瓶口。这定不是当年攻我城的匈奴,我那时已经是个半大孩子,小孩子的把戏怪没意思的,看了眼也就回家了。

    从那以后,我便与二老史结下了不解之缘,上学的路上,赶集的时候,他像个黑色的幽灵,时时飘忽在我的左右。

    有一次,正赶上插秧,我妈让我去地里给我爸送饭。我这个没心没肺的边走边乜斜着路边的野花,有时也专注的瞅瞅脚底下,万一捡个块八毛钱也能美餐一顿。突然,一股燎毛的腥香扑鼻而来,影影绰绰地看见不远处一个黑影蹲坐在敬老院门前的土堆上,再近几步,我见他大手一挥,撕下一片半焦的带血的鸡皮,鸡屁股处开个口子,徒手就拽出一串小肚鸡肠,土堆的一侧放着他的玻璃瓶子,该是白酒,我自小就在我妈一刀剁掉鸡脑袋的淫威下苟活,这场景分外让我颤栗,我赶紧加快脚步绕他而过,可人就是这么一种好奇的动物,给我爸送完饭我又原路返回,想再看看,土堆旁也只剩下一堆苍蝇环绕的鸡肠子了。回家说给我奶听,我奶说:都是苦命的人,要是得嘴,谁还能捡死鸡吃呢?他吃的,竟是捡来的得病的死鸡!

    上大学了,我就远走他乡。毕业后又鬼使神差地回到家里当了两年老师。再见他,腰更弯了,弯到仿佛要扣到脚面,脖颈后面支起个碗大的包,拄着根磨得光滑的大棒,腰间别着黑乎乎的编织袋,想是装死鸡的,他的身体已经不容许他拄棍的同时再腾出手来拎死鸡了,也许是腿脚的不便,也许是支起的包影响了视力,走在路上总是七扭八拐。我看见,我不管,我也管不着!我能管着的就是我黄色的小电驴和电驴后边坐着的我的累赘老弟,我更关心的是我那跨在车把上的各式心爱的麻辣烫(它们有油叽叽的天下第一粉,有金隆家的老式麻辣烫,也有埋汰家的好吃麻辣烫),我爸或许是对我的二五眼技术上火,或者是看我直勾勾的双眼,担心我对麻辣烫走火入魔,一天,他说:你骑车的时候注意点,别碰着二老史,他一个什么兄弟是挺大的官儿,撞坏了,好有人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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