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教育之路（九）

我的教育之路（九）

但不久，上海赴黔南州慰问团的领导，出手相助，帮我联系到几十里外一个老改农场的子弟学校去代课。这可真是一段比较快乐的时光。我的学生大部分是场里管教干部的子女，也有少数留场人员的孩子。学校不大，环境不错。尽管在乡下，但这里是城里人。

我去后不久就注意到一件事，老改人员的典型标志也许不是他们的服装和发式，而是他们特有的“微笑”。透过这种特别的“微笑”，我努力猜测他们躲在微笑背后的心思。我不禁有理由担心，要是哪天万一他们真的造返起来，两边力量对比太悬殊，我们还浑然不知时，就忽然被杀光了，岂不太亏？我把自己的担心透露给一位干部，他听后哈哈大笑。他说，尽管放心，造返根本不可能！因为他们这些家伙每天互相揭发，勾心斗角，只想把别人踩下去，自己好立功，获得提早释放。干部的手上每天都有大把的“条子”，就是他们“互黑内斗”的证据。原来人性就是那么险恶！还能相信谁呢？我真没有想到！

子弟学校里有四个上海知青代课老师，有家乡人在一起说话，当然很重要。而最让人开心的是农场伙食太好了！再也不必担心一月不知肉味，更不必为烧饭发愁，我们可以到食堂吃饭。如果不满意大锅菜，还能让炊事员专门为我们炒小锅菜呢。此外，我们还可以常常买到猪肉，蔬菜，还有廉价水果。这样的“特殊待遇”让熟悉的知青朋友十分羡慕，常来拜访，吃了还可以带，简直太有吸引力了。那时人的要求真的不高，有好吃好喝，就感到很幸福了。而农场的管教干部，权力很大，日子过得像是“老爷”一般。

  为感谢领导的关心，我们几个都非常卖力地教，学生表现也很出色，于是大家都十分满意。可我却糊里糊涂差点闯下大祸。有一个学生特别调皮，又特别倔。有一次不知为什么事情惹得我火起，因为那时年轻气盛，就揍了他一顿。如今如果老师这么做还得了？非得被开除不可。那时倒不至于，但也觉得心里忐忑。糟糕的是，我忽然想到，他是校长的儿子！我真是胆大包天，老虎头上拍苍蝇。可也奇了，校长却什么也没说（校长这么做，真是不简单！）。可校长的老婆是有名的泼辣，马上跑来和我吵了一架。开始谁也不让谁，吵了半天后，我忽然觉得自己打学生有点以大欺小，就向她道歉。想不到她见我认错，竟然态度马上转变，也向我道歉。真是让我惊讶了！这样一来，我和他们一家居然反倒关系融洽，真是不打不相识！这个孩子后来就乖了，学习也大有进步。不过，经历此事后，我打心眼里非常佩服校长的大度，也很喜欢校长老婆直爽的性格。不然，我这样的行为可能会惹出多大的麻烦，还真不好说呢！（多年后，我在微信上碰到了这个学生，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可以向他道歉了！可他却说根本记不得有这样的事！还说即使有，也没什么不得了。这更加让我羞愧！）

  农场虽好，在享受舒服生活，认真工作之时，却让我错过了一次招工的机会。一天，忽然接到来自生产队的通知，让我马上去县里填表体检，有招工的机会。我是又激动又忧愁，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当然令人激动。可愁的是当时正下冻雨，公路上没有车辆通行。好不容易回到生产队，可怎么到得了县城呢？（贵州的冻雨可厉害了，路上都是冰！）走路去有40多里，在这样的坏天气即使走到天黑也到不了啊。可是，机会怎能轻易放弃？我只好在脚上绑上草绳，翻过几座大山，走了20来里山路，赶到了一个小火车站，费尽口舌，好说歹说，爬上守车，总算赶到县城。先到知青办填了表格，又冲到县医院通过了体检。心想这下终于可以有饭碗了，自己养活自己的最低要求终于可以实现了。

但是回来后，过了好几周，却什么消息也没有。正纳闷，有好朋友给我传来口信，原来早有人走通了“后门”！招工名额早就被人“预定”了。可怜我傻乎乎、千辛万苦地跑去，只作陪衬罢了。只叹我自己太不“开窍”！幸亏当时我比较麻木，也并不觉得特别难过，因为本来抱的希望也不是很大。让人无法想象的是，在今天回头来看，竟然应该感到庆幸！因为我如果“开窍”了（托人送礼），很可能就此留在那里，直到退休才能回上海。真是世事难料啊！所以有时觉得，似乎冥冥中自有安排，凡事也不必强求。

终于，在插队八年后，黔南州师范学校答应录取我这个将近28周岁的老知青。可老天总喜欢戏弄人。仅仅到校几个月后，高考恢复了！在读生不可报考的规定将我无情地挡在线外。校长为了安抚我，破格让我在本校和外校兼课，一边当学生，一边当老师。毕业后留校，上数学，又接着上英语。我教的是一个特别的班级，学生年纪小，居然是师范里唯一的英语班。本来他们学习两年就毕业，但是临时又延长一年。说实话，我开始教他们英语时，自己的水平也很有限。毕竟下乡那么多年没有碰英语了，就算曾经学得不错也不行，算不上是合格的英语教师。但我对自己有充分的信心，在短时期就可以赶上去，胜任这个工作。天天晚上不到午夜，我房间里的灯光都是亮着的。凭着自己的全力拼搏，觉得还是问心无愧的吧。

那时候没有规定的教材，完全是我自己挑选。我给他们选的是《英语900句》，原来是美国人拿来训练外国人英语的教材，非常实用，非常标准，而且和日常生活密切相关。另外配上一些语法课，还有补充的内容。这其实是很合适的。但遗憾的是，我没有教到他们毕业就调走了。为此我感到很对不起他们！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他们谅解！

但是，显然他们并没有忘记我。2001年的一天，我在上海某个中学里面批改作业，接到一个让我惊喜的电话。原来正是师范英语班的同学打来的！他不知费了多少劲，电话打到我曾经工作的安徽工厂子弟学校里，我当然已经离开了。后来又四处打听，才打到我在上海工作的中学里，终于找到了我。这份情谊怎不让我感动？他代表同学们邀请我去参加他们毕业20周年的聚会。我当然非常激动，马上同意了。暑假时从上海赶去参加他们隆重的纪念活动，见到了分别21年的学生。他们都已经是黔南州各个学校的资深英语教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