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婚姻来说,必不可少的是个人的和谐,一种远比观点的吻合更深的和谐,一种不可分析而且可感觉的和谐。
我对一切社交都不知所措。我简直没有能力与任何个人进行长时间的、强有力展开的交谈,除了在某些例外的情况下、极其例外的情况下。
如果我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处在大量陌生人当中,或者处在我感到是陌生的人当中,那么整个空间便压迫着我的胸膛,我无法动弹,我的整个人的存在似乎实际上在激怒他们,一切都变得毫无希望。
(弗兰茨·卡夫卡在给1913年6月16日给菲丽丝写了一封求婚信,在信中他提到了自己在各个方面的无助和无能。本文分享的只是其中的片段。)
教育、知识、较高的抱负和理想,你似乎把它们当作幸福婚姻的先决条件,而它们在我看来是不可能的,其次是不重要的,第三甚至是有利的或者是值得向往的。对婚姻来说,必不可少的是个人的和谐,一种远比观点的吻合更深的和谐,一种不可分析而且可感觉的和谐——例如,对个人亲近的需求。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双方的自由会以任何方式受到危害; 它只会受到不必要的、过分的亲近的危害,而人生中包含了太多的不必要的亲近。
你说我不能忍受与你一起生活,这是想象得到的。你在这方面差不多触及到了真实情形,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完全不同于你心目中的真实。我的确相信我对一切社交都不知所措。我简直没有能力与任何个人进行长时间的、强有力展开的交谈,除了在某些例外的情况下、极其例外的情况下。例如,在长年累月中,我们互相了解,在很多场合中我都独自与马克斯在一起,日复一日,在旅行时甚至一连几个星期在一起,几乎没有间断,然而我不记得——如果事情发生过,我肯定会记得——进行过涉及我的整个存在的长时间连续的交谈,正如两个具有极其丰富的独立而生动的观念和经历的人偶然相遇时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的情形一样。我从马克斯(以及其他很多人)那里听到过大量独白,但他们所缺乏的是大叫大嚷的谈话伙伴,通常是默不做声的谈话伙伴。
在熟悉的环境中我最多能够忍受的是与两三个朋友在一起; 这时我就自由自在了,不会被迫持续注意和合作,但在我感到愿意、多少如我所希望时,可以加入到正进行的交谈中去; 没有人发觉我不在,没有人因我在场而变得不自在。假如有个在场的陌生人碰巧在情感上攫住了我,就更加好,因为这时我凭着借来的力量,能够变得相当生气勃勃。但是,如果我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处在大量陌生人当中,或者处在我感到是陌生的人当中,那么整个空间便压迫着我的胸膛,我无法动弹,我的整个人的存在似乎实际上在激怒他们,一切都变得毫无希望。这正是那天下午在你家里出现的情形,前天晚上在韦尔特施舅舅家里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很不可理解的是,处在一些表现出对我真正喜欢的人们之中。我记得很清楚,我靠着一张桌子,房主的女儿靠着我身旁——在布拉格没有一个我较喜欢的女孩——然而当着那些好朋友的面,我不可能说出一句明显的话。我站住看着,并不时冒出一些胡言乱语。如果我依靠着那桌子,我就不可能看上去那么痛苦和不自然。对这一切有很多话可说,但就目前而言这就足够了。
因此,人们可能会认为我生性孤独——后来,当我发现自己独自在自己房间里时,我对一切都感到绝望,而与此同时又相对地愉快,并决定至少又一个星期不见我亲爱的菲丽丝,无论如何不是由于一种羞耻感,倒是由于纯粹的“厌倦”——但我接着甚至不能应付自己,除了我在写作时。真的,如果我像对待别人那样对待我自己,那我早就崩溃瓦解了,可是我已有许多次接近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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