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恋

       

笛恋

        对音乐的挚爱，使我执拗地从正在就读的市一中退了学，连人带行李进入了市属的蓓蕾艺术学校。那一年，我十五岁。

        我选学了长笛，因为笛声里透出的悠扬清丽，使十五岁的人感觉整个生命如笛声一样的欢悦、清丽。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有一条窄长的石板道。两边因年代略久而透着古韵的建筑，构成了这里独特的风景，且这里很少有人走动，总是静静的，使这里别有韵致，总使我走不厌，仿佛这一切都是为我设置的。更使我激动的是，这条美丽的石板道里，常从有个屋中，飘出悠扬的笛声。每每走到这里，我都会不自觉地驻足，去静听那笛音。因着这笛音，少女的心中又幻想那屋中的清丽雅洁，那吹笛人的气质超凡，一如梦中的情人。这种美丽的幻想，这种令人激动的笛音，常使人有走进去的冲动，却常是没有勇气，于是总见一个拿着长笛的女孩子，站在无人的窄长的石板道里，听那令她陶醉的笛音。

        终于有一天，细雨轻洒着那条石板道，一个手中拿着长笛的女孩子，走在她放学回家的路上，细雨轻柔地亲和着飘出的笛音。我站在雨道里，站在神秘的屋外，那美丽的幻想冲击着我的心灵，我被一种意念驱使着，终是胆怯而不自觉地去推那门。

        门是虚掩着的，竟被推开了！我兴奋地从这屋中对照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景象——我惊呆了——一个中年的稍胖的黑色的背影，头发蓬乱着，倦坐在满屋的黑暗和零乱里拿了笛在吹。旁边的小男孩，寂然无知地呆坐在那里。

        没有别的人，满屋透出的都是清冷甚而凄然。

        笛声苍凉地悲鸣着，没有因人的介入而出现任何的惊诧和停顿，抑或是没有发觉。那个人吹着，全身心地倾诉着，沉浸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而这笛声里似不尽是苍凉，时有温柔的低语，时有雄劲的悲鸣，似亦有渴望。

        我呆立着，听这笛音一点点地漫过我的全身，浸入我的心灵，和着这窗外潮湿而执着的雨，回荡着，叩击着，在室内，在我的心里。。。

        不知什么时候，我泪湿双颊。

        那个人似是吹完了，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转过身，看着我，看着一个拿着长笛，呆立在那里的，泪流满颊的女孩子。他怔了一会儿，终是笑了，在嘴角，深深的、凄然而宽厚的神情。

        我望着他，望着一个头发蓬乱、面容憔悴但眼神里闪烁着不屈光芒的人，透不过气来，心抽搐似的疼，猛地转过身去，冲出这门。

        雨，下得更大了，我抑制不住泪水，在雨中的石板道里狂奔。

        我奔进自己的小屋，将自己关在屋里，爬在被子里痛哭。不知是这么长时间里一个女孩子美好的梦的破碎，还是这笛音里透出的她从未感知过的声音。

        那一夜，我不能入睡。

        而窗外的雨，一直沉缓而强劲地冲击着我的心灵。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肯回家，不肯走那条窄长的石板道。

        再拿起笛子时，我发觉自己更爱它了。

        它付注给我一种新的更深的思想——这笛声，是命运的交响，它不仅清丽婉美，不只是清风高阳，它一如整个生命，因着苦难而更加坚韧、厚重，鸣响理性的热诚与生生不息的希望。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