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秦腔
楼下有片林园,园侧有处空地,空地设一戏台。所谓戏台,是用钢筋焊接的几块框架,拼凑起来,成三米见方平台,上铺木板,可在上面走动,梆梆有声。后有树木,间挂一布景,布景上印"秦腔"之类的字及戏曲人物脸谱。
老人与秦腔
夏日晚饭后,八点左右,会听见楼下秦腔声起,先是板胡抽丝拉锯式扯,然后"啊一一呀一一"的唱腔逐渐漫延波荡开来,如潮水漫淹,将周围的的一切,如楼宇、天空、树木漂浮起来,随晚风飘荡。
老人与秦腔
秦腔真是熟悉又陌生。所谓熟悉,是因为生于陇右,听着秦腔长大; 不熟悉,是因为从未听懂过,哇里哇啦,从不知唱些啥。只知道红脸是忠臣,白脸是奸臣,花脸是武将,白眼圈的是小丑之类。文戏是一个人站在台中央,嗯嗯叽叽,唱个没完没了; 武戏是两三人拿枪拿刀,绕来绕去,做做样子。真搞不清楚台下的人,引颈张望,全神贯注,一本正经,看些什么?小时候喜欢看戏主要是唱戏的几天学校会放假,可以见到很久不见的亲戚,可以买爆花米、冰棍等。看戏主要是看热闹。后来印象中的唱戏就是唱戏的唱戏,做买卖的做买卖,一些老年人一群或独自坐在树下,墙根,半坡上,太阳下,阴凉里,晒太阳,纳凉,抽旱烟,谝闲传,张望。感觉那时光漫长而缓慢。
老人与秦腔
同学中就有特別着迷秦腔的。来兴时嗯嗯啊啊,摇头晃脑,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惟妙惟肖,陶醉其中。记得一同学,消瘦,个矮,面黑,烟瘾大,从春到冬,一袭破旧灰衣,一双布鞋,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每当大风吹来,裤子紧帖躯体,现出孤拐形状,很萧条,但快乐得了不得。上学放学,他腋下夹一两册书,双手塞在裤兜里,摇头晃脑哼秦腔哼个不断。见到我们兴奋了,便张牙舞爪,将眼前人情景物全纳入秦腔戏曲中,连说带骂带唱,惹得周围同学捧腹笑之,抓住揉之揍之……这同学算个"前辈",是个老补,高中连补三年。其他学科都很精通,就英语只考三四十分。最后一年,大家算得英语就算考三四十分也该考个大学了,可他太贪了,想把英语弄高些弄个更好的大学: 得知高考时坐他前面的是个朋友,于是二人说好互递答案,相互弥短补缺。结果,答案也递了,他的朋友飞黄腾达,他则英语考了3分,名落孙山,从此便销声匿迹。说到秦腔,不由想起这个秦腔不离口,总给大家带来欢声,又极悲摧的"前辈"来。随着他的销声匿迹,秦腔也在我的生活中销声匿迹了: 带点悲剧色彩,像一声叹息飘散了。
老人与秦腔
此后很少听秦腔。我们喜欢流行乐,草原歌,古典乐等等,不同时段喜欢不同类型的音乐,但没喜欢过秦腔: 觉得秦腔太老土,太没情调,单调乏味,让人昏昏欲睡。是的,从十来岁到三十来岁,二十年左右的时间里很少听秦腔。
老人与秦腔
什么时候又喜欢起秦腔来!
楼下唱秦腔已好几年了。
老人与秦腔
前些日子,忙一件事,终于结束,顿感轻松,饭后无事,听秦腔声起,遂至戏场。树木林间,约二三十人,于花苑石矶间环坐。台下两角,各三四人伴奏,有板胡,梆梆子,快板等。台上立一长竿话筒,一人上台,略略欠身,说:"下面请欣赏《xx》片断。"然后唱者上台,伴奏声起,唱者便随伴奏唱将起来。周围全是老人,破脚的,驼背的,步履蹒跚的,坐轮椅的,秃头的,头发花白银白的,戴眼镜的,戴太阳帽的,面容都慈详和蔼,像冬日温阳,将一切都化开了!老人都六十以上,有的已至耄耋之年。人说"六十而耳顺"嘛,老人们似乎什么都顺: 耳顺,眼顺,心顺,看起来都极详和,静静坐着,沐浴在夏日清凉的晚风里,或沉浸其中,摇头摆脑;或目光弥漫,不知所想; 或眨巴着眼晴,不时张望。
老人与秦腔
唱者那个"啊一一一呀一一一",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时而高亢,时而滞涩,时而酣畅,时而幽咽,让人感到时光的流淌,世事的沧桑一一苍凉,悲壮,悠远………
那 "啊一一呀一一"就像波浪,一浪一浪地湧,绵绵不断,老人们像各自坐条小舟,在波浪间漂流,摇来晃去,不知所止。二胡的弓毛像拉在每个人的心上脑间,思绪随着唱者的节奏一起在渺茫的时光里漫游。
老人与秦腔
正胡思乱想,主持人上台,谦谦说:"下面请欣赏《xx》片断。"然后头一扬喊:"老王,你快球些!"大家看老王:一辆三轮车从路上下来,停在路旁,一老人从车上下来,缓缓走上舞台,立于话筒前,等伴奏的间隙,他摘下帽子,在大腿上甩了甩,抹了两把脸,等二胡拉起,梆梆子、快板敲起,他就摆开架式,拉开嗓子唱起来。老人声音很沙哑,別有一番味道。吼了几嗓子后他缓缓下来,坐在一旁抽了根烟。老人家六十来岁,身子看起来很健朗。抽完烟,他慢慢起来,过去到他三轮车旁,边收拾车边和周围老人说笑一阵,然后驾车一阵风走了。
老人与秦腔
老人家像是做什么小本生意,晚归,没吃饭的样子……
秦腔好像不定时,一周一两次或两三次,八点多开始,一直会唱到十点多。
老人与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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