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祭,不哭泣
今天是爷爷的十年祭日。适逢周末,院里院外,出出进进,数不清的亲戚,无数的大人、孩子。老家俗语,十年祭,不哭泣。但不哭不代表不伤,也掩盖不了去想。
印象中爷爷是个急性子,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脾气不好。因为这个原因,我觉得自己怕极了他老人家,近距离接触他的时候少之又少。当然,爷爷常年的忙乎也是一个我们见面少的原因。我爸兄弟姐妹共八人,而我家和奶奶家仅一墙之隔,现在我已记不清爷爷每次动怒发火吵人是因为什么具体的原因,留在脑海里的只有爷爷声音里的一腔悲愤,还有那高音里的苦难。我怕极了那种声音,很想躲得远远的。而且最让我难忘的是,每次都是爷爷一个人的独角戏,听不到奶奶或是其他人的辩白。感觉每次他就像孤独求败般的输给了自己,败给了生活。而这种冥冥之中极规律又不定时的情形在我的姑姑叔叔们都成家立业后,就几乎没有发作了。
所以,在我长大后,爷爷的晚年时光中,给予了我许多温情的记忆。
每到逢集的日子,爷爷会买许多孩子们爱吃的水果,零食,分给小孩们吃。那时我已经师范毕业了,双休或者假期里,看见叔叔姑姑家的弟弟妹妹们围着爷爷,吃着好开心的样子,我觉得那个画面好美。记得那次,爷爷买回许多西瓜,就在院子里,切了许多块,熟透的西瓜泛着甜甜的味道,排成长长的队伍,孩子们自由舒适的坐在院子里,两个小手捧着西瓜,笑着,吃着,西瓜的糖水满嘴,满手,满胳膊,甚至满肚肚上都是。爷爷还一边切着,说“快吃,有的是啊!”而他自己哪里吃一块瓜,尽去忙活了。
爷爷吃饭少,或许跟他喝酒有很大关系。记得有次去给爷爷送吃的,遇见奶奶包的饺子。水饺出锅后,奶奶吃的特别香,一盘哪够啊,但爷爷喝完酒,守着一盘饺子,虽然在那里用筷子翻腾着像很能吃的样子,但一盘饺子都没吃上。奶奶边收拾边抱怨说:“下包子前恁爷爷说,‘快点做饭,饿的不行了,’你看现在,就吃这么几个?”爷爷似乎也明白似的说:“你看恁奶奶吃饭,咱比不了喽。”
爷爷一生不服医生。他从不吃药,更拒绝打针。但在最后两三年的时光里,他自己做不了主了。记得好像2008年,秋天时候,七十多岁的爷爷被病治的住进了医院。手术的当天我正好也在医院。漫长的等待后,爷爷被医生送出手术室,我不敢看,又想看爷爷一眼。目送病床车渐渐远去,我心底泛起酸涩与痛楚。
手术后,爷爷每天要输液,这还不怎么苦了他。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医嘱里面的忌口,特别是忌酒!记得那时,我的叔叔、大伯家,还有三个姑家,还有我爸妈对爷爷都很上心。轮流送饭,看护。但这一切的孝心,都难抵爷爷对酒的思念。他又馋肉,又馋酒。送饭的人连哄带“吓唬”的熬过一天天住院的日子。有一次,爷爷实在忍不住了,一个人偷偷跑出医院,来到大街。被爸找到时,他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就喝一点点。”那时我听到这件事又是气,又有种说不出的难过的笑。
医生治病但不一定能救人。一年后,爷爷的病情加重,记得在那段日子里,每个爷爷的孩子都付出了很多的时间与精力。白天陪,晚上陪,身体和精神都承受了太多。记得爷爷走后,爸就病了一场。有天,弟弟买的牛肉,爸让我们给做成牛肉丸子,做好后,我给爷爷送过去。那一幕,现在想起来我还是鼻子酸,眼湿润。当时爷爷就躺在床上,那天奶奶家也是做的水饺,几个叔叔坐在桌边。水饺出锅后,照例给爷爷盛好,只是这次翻腾的不在是他,而是奶奶给他挨个拨弄了一下,我们给拿到床边,叔叔们将爷爷扶起,后边挡上枕头,高高的几个,一直摞到爷爷的肩膀。爷爷倚住枕头,用右手钳起水饺,他的左手已经抬不起来,就像鸟伤了的翅膀。他的身体倾向左边,虽然他努力的保持着身体的平衡。这次水饺,他吃的安静,吃出饥饿,吃的出奇的乖。但不知为什么,我却很怀念他偷偷跑出医院不乖的事。
后来,爷爷的后来没有多远。
听爸说,爷爷走时很平静。或许因为在他走时,所有他念念叨叨的儿女情长都有一个他想要的答案。八个孩子,都已成家立业,他也看见了他特想的最小的孙子。在曾经困难的岁月里,他挺直腰背负起生活的重担,不知爷爷走时还记不记得自己不堪重负时那种简单吓人的发泄?也不知爷爷想起那些平凡又温情的日子,心底是否温暖微笑?更不知今天的爷爷看见这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来看他,开心吗?
在平凡的日子里他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但却是一个不平凡的父亲。都说长眠安息,都十年祭日了,愿爷爷安息享福!那些越来越多的您不认识的人来看您,便是生命的不朽与神奇!
十年祭,不哭泣
十年祭,不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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